归陵又咳了几下,他手在发抖,抬不起来,管理员拿出手帕——白色的,这些人居然带着这玩意儿——抬起他的下巴,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还帮他把嘴角的血迹擦干净。
他样子像在清理一件武器,但又很认真。
归陵无动于衷地让他清理,麻木了,没有了人类本能的抗拒。
德信明站在那里看着,韦安倒不觉得他会以看别人痛苦为乐,但是涉及到古文明,一切文明的规则都被异化了,人们相信世界的本质就是黑暗。
“我一直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德信明说,好像在给刚才的行为找一个解释,“你们知道的吧,那种技术会毁了整个人类世界——”
归陵笑了,韦安见过他这种笑,冰冷,透着股疯疯癫癫的恶意,他说道:“那我也杀一亿一千万人给你消气啊。”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突兀地停了一下,管理员撤除了他脚上的束缚,动作粗暴,他左侧的裤脚完全被血染红了。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臂撑着桌子,他虚脱了,在防止自己滑倒。
他们不再和他说话,韦安听到管理员朝德信明说:“等他能行动了,带他去换身衣服就行。”
“他什么时候能动?”德信明说。
“完全恢复得一夜,不过他大概半小时就能走动了。”
归陵尽量稳定地坐在那里,但剩余的力量显然无法撑住,在这两人说话时,他晃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他显然也无所谓,只是静静蜷缩在那里,德信明说道:“……他很疼吗?”
“他当然疼。”管理员说,“所以他会听我们的,不搞小动作,他已经受到足够教训了。”
他们转身离开,韦安听到一句交谈的尾声,说等他转移以后,再派人进来清理束缚器械,他的样子不能被别人看到。
拍摄有一会儿仍在继续,韦安盯着屏幕。
归陵静静躺在地板上,房间里显得很凌乱,到处是血,还有刑具一样的器械。
他真的是完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
韦安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
他感觉浑身冰冷,有些恶寒是压倒性的,冻伤后你永远不会温暖过来,这就是那一类。
他转头去看归陵,那人躺在沙发上看手机,不知道是在改程序还是打游戏。
他本来坐得还算端正,现在索性靠垫子躺着,还嫌拿手机太累,把它变成一个小全息屏悬在前面,然后用自己深层空间的系统去操作,他看上去那么的放松,这姿势像是个骨头里都懒散掉的年轻人,和视频里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中午的阳光就这么照在他身上,他像一个居家生活中轻松而宁静的幻影。
韦安关掉屏幕,站起身,他没有发出声音,好像怕惊动什么。
韦安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坐下,慢慢伸手搂住归陵的腰,靠近去听他的心跳。
有一刻他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这样的人当成不可交流的怪物,但事情的确会这样,他刚认识归陵时也非常确定这一点。
归陵说道:“怎么了?”
韦安没有说话,他不知能说什么。
他有很多话想说,说他会保护他的,等结束以后他们可去做一些开心的事,去哪里旅行之类的……
他一直只能说这些,他不懂得如何安慰,只能一遍一遍重复类似的话。他对自己人生的规划不怎么样,远不如归陵到来后给他带来的混乱生活。
他抓着归陵的手腕,拇指摩擦之前被贯穿的地方,在触碰到某个位置时,那人极为微小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身体本能的一丝轻颤,韦安想,这伤痛对归陵来说,也是永远也不可能抹消的了。
他突然凑过去亲吻,感到归陵无意识地用了下力,想把手收回来,韦安抓着不松开。
他还去舔,感受那人的颤抖。
几秒压抑的沉默,归陵说:“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韦安不说话,认真地亲他的手腕,归陵用的力气更大了一些,想把手收回来。
“别这样,”归陵说,“我不想……到时候想到这个……”
韦安停下来,抬头看他,他瞬间就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归陵在说……他有一天可能还会回科学部,他不想在漫长绝望的禁制中想到这个。美好的记忆往往是承受不了的。
归陵也怔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说出这么句话。他当然有在计划和努力地逃离,但那恐惧、漫长的限制刻在骨子里,即使在你自由的时候你也无法摆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