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翎一手搭在刀柄上,皱着眉头反问:“怎么?你还想去哀悼他们么?”
“我。。。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什么是不是,有没有的?你最好还是先把你的来历说清楚!否则。。。”
“我的来历。。。”他先是一阵慌乱,接着又是一阵茫然,“我还想谁能告诉我,我是怎么来的呢。”
“好了,翎儿!”程氏叱止了一声,“别再为难这位郎君了。眼下一间屋子都不剩了,你还是让大伙儿赶紧收拾,找些木料来,搭几个能容身的棚子。。。”
李俊毅感到十分惊讶,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们难道还要住在这里?”
几个女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似乎认为他的这个问题问得很笨。
“这是自然的,”程氏微微点头致意,“我等世代在此守陵,人丁户数都是在朝廷造了册的,轻易不可离开。”
“现在还管什么户口啊,皇帝都逃出长安了,你们还要留在这里,那不是等死吗?”
“你说什么?”女人们大惊失色,“皇。。。皇上。。。逃出长安了?”
“难道你们不知道?”
李俊毅多少还能记得中学历史课本里关于安史之乱的简单描述:安禄山叛军大举南下,先后攻克洛阳与潼关,唐玄宗李隆基放弃长安,逃往四川。。。所以他对这件事还是挺有把握的。既然昭陵距离长安不远,叛军又已攻到这里,那长安必然已经不保了。
“可是。。。可是潼关有朝廷的十万大军啊,怎么可能。。。怎么就。。。”程氏突然有些站立不稳,左摇右晃,双眼通红。而她身边的尉迟翎更是直接坐倒在地,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其他几个女人也一个个哭得东倒西歪。
“哇。。。”李俊毅暗暗感叹,“这些唐代的女人好爱国啊,听到长安没了,就伤心成这样。”
程子裳突然扑了上来,双手揪住他的领口,凶神恶煞地问道:“你敢骗我们!?”
“刚才这位夫人说过,这里距离长安只有一百多里,你们自己想想,如果长安还在的话,那些叛军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程子裳很快松开了手,也接着坐在地上啕嚎大哭:“阿爷啊。。。”
“阿爷?”他吓了一跳,这怎么哭着哭着开始喊爷了?这是什么习俗吗?该答应吗?
唯一还算镇定的程氏缓缓道:“小郎君有所不知,半年前,潼关大帅高公下了征募令,不但将这帝陵里的守陵兵马都招到了关上,连同此地的满山男丁也尽数去了潼关从军。如今长安若是失守,那潼关必然也已经。。。”她哽咽了几声,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他现在明白女人们伤心的理由了。。。她们那些在潼关上当兵的丈夫和父兄叔伯们很明显是凶多吉少了。
他正想要劝慰两句,那程氏突然仰起头,十分坚决地道:“翎儿,子裳,不许再哭了,马上召集大伙儿,速速离开这里!”
“娘。。。”尉迟翎悲戚地回应着,“我们。。。不。。。不再等等吗?或许。。。或许他们还。。。”
“如果你父伯们还活着,那只有我们也活着,才能有相见之日!”
李俊毅正暗暗佩服这位程夫人的行事果决时,程氏又转过头来问了他一句:“小郎君可愿与我等同行?”
“好。。。好像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一群老幼妇孺要离乡远行,本来不是件容易事,但现在却简单多了:因为她们的房子全都毁于刚才那场山体滑坡中了,个个了无牵挂,说走便走。
下山时,李俊毅压根儿不敢往那堆乱石处看。千百年后,也不知那石下的累累白骨,是否还有踪迹可循?
绕过那无数的石块和尸体之后,这群妇孺们又向着不远处的九嵕山主峰。。。也就是太宗陵寝所在,集体下拜。
他也只好跟着一起下跪拜了几拜。。。否则一定会被尉迟翎等人用目光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