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箫声里,他忽然想起一个主意:“将这首诗默念完,一遍。”他对自己说,“就一遍。假如她恰好回头,就过去跟她问好。假如没有,我就走开,再不回来……”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假如她回头了。他会对她说什么?说他不曾忘记,还是说他早已忘记?他真的能够说清么?
“千岩万壑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慄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曾经有三年分离,他的思念如潮水般不可遏制,摧折他的生命。后来的重逢竟又如此短暂残酷,什么都没来得及讲清,就这么生生地永世隔绝。
洞箫缠绵不绝。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也许什么都不用说。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所有话语都变得无力。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说也无益——那不过只是每个人自己的孤寂。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如果什么都不说,那又何必再见。他只需要知道自己从来不曾忘记。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他还能期望什么样的结果呢?从前只觉情爱之苦之重,如今若再携手,是否会轻如鸿羽?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这一生都已经快要走完,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所以,她永远不会知道某一日,凤箫歌里,他曾路经,隔水相看,怅然而归。
“……使我不得开心颜。”
她到底没有回头。很重的心忽然轻了,走吧。他觉得脸上有些冰凉,却只是风吹过来一片碧桃花瓣而已。
走吧。他慢慢爬上马背,觉得那么一会儿就站得筋骨酸痛。真是老了,老了啊。
“师父!”一个清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划破这片空宁寂静的山谷。
“你在这里呀!”他吃了一惊,竟从马上滑下来,未及站稳,又不自觉地就朝河流对岸望过去。
箫声停了。一阵小风吹来,碧桃花又簌簌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