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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王国庆有点丑陋的脸被楼道里的灯光映的黄碜碜的有些吓人,头发异常的凌乱,眼睛还发着肿,脸颊上依稀残留着泪水的痕迹。他急促的、喘着粗气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修先生这么晚还来打挠你,真是对不起!我家老太太刚才过世了,您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

我没有认真去思索一下他所说的这番话,只是欠了欠身,让他从我旁边跨过去,并很客气的说道:“噢,真是不幸,你千万要节哀顺变呀!”

我的电话机就摆在客厅沙发的旁边,他拿起电话,很快的拔了一长串号码,接着就听见他低低的说了起来。

我并不在意他是否在打市内还是长途,我的电话是设定了IP优惠的,即便不拔IP号,长途电话也是三分钟五角钱的那种。但是,我在不经意中听到他打电话所说的声腔,却让我吃了一惊。

他说的话我竟然一句也不能听懂!

邻居王老太我见过很多次,尤其是在春天或秋天的下午,天气很好的时候,她会坐在小区花园里的石凳上晒太阳。她是地道的北方人,山东口音很重,我有时会走近她,和她聊聊天。我是个喜欢语言研究的人,不带吹嘘的说,我们伟大祖国的各地方言我能听懂七十八种,包括濒临失传的甘南土话和仡佬族腹语。外语也自认为能掌握一二十种,所以,王老太的鲁西土话虽说不太好懂,但我还是能勉强的和她交谈。

有一次她随口谈及她的儿子,一个老实巴交的汽修厂装配工人。父亲殁的早,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关于北方故乡的记忆也许只停留在这木讷孩子的八岁之前,八岁之后的时光早已和眼前的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溶为一体。

她的儿子王国庆今年三十八岁,一直未婚。

我似乎没有问过王国庆同志为什么不结婚的原因,也许,是实在不想引发这王老太太滔滔不绝的埋怨和数落,我牢牢记着聪明的先人们一句经典的名言:“不要和老年妇女谈论起她们自己孩子的婚姻问题。”想必这一但说将起来,定会说的一发而不可收拾。

之所以罗嗦以上这些,是因为我很清楚王老太和王国庆所操的都是山东话,而且,据我和王国庆为数不多的交往来看,他在大部分时间里还算能够较为熟练的运用普通话,但他的学历听说只是初中,而且并没有任何自学成才的迹象,可是,今天他所讲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国家)的方言(语言)呢?

王国庆的这个电话并没有打很久,大概不到三分钟的样子。他在挂了电话之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快走到门口时,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又是一番客套的话:“多谢修先生,谢了。”

我随口说道:“王师父,您母亲是得什么病过世的?”

王国庆的脸色忽然一变,只是很短的时间,他又恢复了悲伤的表情,呐呐的说道:“我娘前阵子就喊心口疼,我想可能是吸了点凉气,没多在意,可是,可是……”他哽咽起来,竟然说不下去,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要不要帮忙?”他强笑道:“不麻烦你了,我的亲戚就快到了。”他转身走出了我房间的门口,就在他走进自家大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他裤子的后兜里揣着一件长方形的东西,鼓鼓囊囊的,很象是一部手机。

但在当时,我确实没有多想。甚至我并没有想到另一件使人奇怪的事情,他为什么没有给急救中心120打电话!

第二天我在忙碌中度过。我是一家私人广告公司的文案企划,当天公司接了一大单生意,我便在工作室码了一天的字。

傍晚回家时,在单元楼门口遇到了正要出去的王国庆,他简单的和我聊了几句,大概的意思是说,王老太太的遗体已送到医院去了,老家里下午又赶来了几位亲戚,都在医院,这不,他要赶去医院办一些必须办理的手续。他显得很忙,神色匆匆。

我不好意思耽搁他的时间,就很快结束了谈话回了家。

晚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几乎所有的频道都在热情放映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肥皂剧,我无聊极了。

顺手拿起电话,想找几个朋友聊聊天,突然想到临晨王国庆在打电话时所讲的那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就连忙在电话记录单中翻找起他所拔出的电话号码,想知道,他究竟是给什么地方打出的电话。果然找到了,但我却大失所望。因为,他所拔通的电话号码是本市的。我有些颓然,心想,这真是奇怪,在本市里竟有一种方言我居然听不懂,甚至是从未听到过!看来,真该好好学习才对。

放下这些所谓的心事,想起肚子早已饿了,便从冰箱里找了盒方便面,冲上开水,静静的等待。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了敲门声,却不是在我的门前响起,而是对面的王老太家。

有一种不由自己的冲动促使我凑到猫眼上向外张望。在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下,有两个人敲着王老太家的房门。

每一天都有人在敲门。

可今天这两个人敲门的方式很让我有种眼前一亮的新鲜感,他们是用肘部敲门的。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开门出去,告诉他们对面人家的一些事情,我之所以表现出如此热心,只是不忍看他们对着一座无人的房子,一直这么敲下去。

这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大约五十多岁,脸色黝黑,头发已显花白,颌下的胡须很不规则的长着,看上去有些颓唐,他的衣着打扮很土,象是改革春风尚未吹拂的边陲之地的土著,“的确良”质地的列宁装上缀着两块很显眼的大补丁,斜挎着一只褪色了的军用书包,脚上的布鞋粘满了灰土,似乎徒步走了很远的路。

少年人十七八岁年纪,脸上的童稚气还未全褪,由于身体瘦小他所穿的衣服显的有些过大,双手紧紧抓着一只帆布拎包,包上单色染印的上海外滩空旷而单调。

他们看着我的时候,眼神中显露出某种局促和不安,我说着话,他们一直频频的点头,最后,还是年长者用极不熟练的普通话对我说“谢谢”,这声“谢谢”很像是硬物在玻璃上划过,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他们转身下楼,我正要扭头回家,突然我听到老者对少年一句很低沉的嘱咐,在听到这句话后,我真切的感觉得出自己脸上的那种因为惊异而扭曲的表情。这句低沉的嘱咐所用的语言竟和王国庆在我家中打电话所用的语言一般相同!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语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清晨我晨练的时候看见两辆警车呼啸而来。第一辆车上下来的人我和他非常熟识,就是本市刑警大队专管刑侦工作的副队长刘强同志。

刘强的表情十分严肃,他看见我便走过来对我说:“王国庆和你是邻居吧,他昨天晚上死了!”

王国庆死了?!他怎么会突然死掉?是他杀?还是自杀?我的脑海里出现异常杂乱的形态,好一会儿都处于发怔的状态中。

还是刘队长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说道:“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和推断,他是因自杀死亡的,死亡时间是昨夜七时——九时之间,在和平医院二楼左侧的公用卫生间里,一根悬在卫生间窗栏上直径2厘米的尼龙绳子使他窒息而死,绳子打结处只留下他本人的指纹。”

“可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在死亡现场的地板上扔着一只手工拼做的麻布玩偶。”刘队长继续说,“是一只没有脸的玩偶!”

一只没有脸的布制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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