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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2页)

这话果然让父亲给言中了。

母亲让父亲去姥姥家躲一躲。父亲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母亲刚刚怀了第三个孩子,秋凉了,过冬的粮食、蔬菜都需要准备。

天亮时,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父亲只好对母亲说了一句:“那你自个儿多注意点儿身子,过几天我就回来!”抓起一件夹袄就向门外走去。母亲追到门口给父亲披上一件蓑衣,看着父亲的背影匆匆地消失在蒙蒙秋雨之中……

这天上午,张大师让雇工挑着行李也走了,道场也不做了。从此山沟里只剩下母亲带着年幼的哥哥和姐姐。

《生命的呐喊》 第二部分 《生命的呐喊》 第二十一节

母亲再见到父亲,已经是两个月后在开原县城的大牢里了。

只见父亲蓬头垢面跟叫花子似的,披着一块不知从哪弄来的麻袋片,坐在一堆干草上,外面都下雪了,他还穿着离家时穿的那件夹袄。母亲哭了,急忙拿出棉袄、棉裤让父亲穿上,又拿出包子让他吃。

原来,父亲到姥姥家第三天,就被开原县派去的两个衙役给抓走了。进大牢不久,有人给父亲捎话,说父亲要同意娶二婶做二房就可以放了他。

父亲却大为恼火:“我张国卿宁肯坐一辈子大牢,也不要那个臭女人!”大骂寡妇二婶不是东西,丧良心,说他出去以后一定要找她算账。

父亲让母亲快回家去弄钱,想办法把他弄出去。

从开原县城回来,母亲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带着哥哥、姐姐来到另一个村子找到张大师,进门就给张大师跪下了,苦苦地哀求他:“张大师,求您看在您孙子的面上,看在老戴家的情面上,救救孩子他爸吧!”

可是,张大师却闭着眼睛念起经来,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两个小时之后,母亲只好拖着跪麻的双腿,带着哥哥、姐姐离去了。

从那以后,母亲变得越发刚强,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把姥爷家陪送的值钱东西全部送进当铺,张罗着卖山,卖地,带着孩子一趟一趟地跑到离我家六七十里的开原县城,花钱托人找关系,有病乱投医,扔出去的钱无数。这期间,寡妇二婶那边也在变卖张大师的家产,也在托人找关系。双方打官司花的钱都是张大师的家产。

这样,双方就形成了两股誓不两立的势力,那边一心要把父亲关进大牢,这边一心要把父亲弄出来。那边是财大气粗的宗法势力,这边爷爷奶奶都已过世,姥爷年事已高,舅舅整天泡在大烟馆里,只有挺着大肚子的母亲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

到了第二年夏天,父亲仍被关在大牢里,而母亲却要临产了。

母亲说,那天夜里的山风很大,吹得窗户纸啪啪直响,狼嚎得特别人。

我知道我家的山沟里狼多,我家的猪和毛驴都被狼掏过。小时候,月亮大好的夜晚,经常看到两三只狼站在山顶上,把嘴巴往天上一仰就嚎起来,一听到那鬼哭狼嚎的叫声,我就吓得急忙跑进屋里。

这天晚间,母亲哄哥哥和姐姐睡下不久,就觉得肚子一阵紧一阵地疼起来。她忍着疼痛烧了一锅开水,抱来一堆干草来到无人的西屋,掀起炕席铺上干草,预备好剪子……

我的六个哥哥、姐姐都是落生在干草上,而我是在山楂树下露头的。

母亲说,那时候没人拿女人当人,对女人生孩子就更不当一回事了。女人不能在炕席上生孩子,怕血水弄脏了炕席。而且,生完孩子就得下地干活,不少女人都得了子宫下垂,晚间睡觉把子宫送上去,白天干活又掉下来,整天像夹个茄子似的,子宫都磨出血了。

不仅是母亲那个年代,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看到佳木斯大街上拉煤、拉锯末子、推水泥,全是女的。她们拉着比她们体重多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货物,脸上淌着臭汗,身子都快贴到地面了。我曾想过这样的问题:中国男人的承受力远不如女人,大概就因为中国女人承受了太多苦难的缘故吧!

那天夜里,母亲躺在干草上一直折腾到深夜,我的小姐姐总算出生了,却是脐带缠脖,全身青紫,已经断气了。母亲很难过,一条小生命连爹妈都没看一眼,就这样匆匆地走了。她给小姐姐戴上一只小红兜兜儿,捆上一捆干草。第二天早晨,让哥哥把草捆扔到了后山上。几天后,母亲在后山只找到那只红兜兜儿和几块小骨头。

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人这一辈子,啥事都能遇到。你说谁能想到我一个富人家的二小姐,一辈子遭那么大的罪?人哪,到啥时候说啥话吧,没逼到份儿上,要逼到那个份儿上,啥事都能干出来!你说我那会儿,你爸爸关在大牢里,等着我把他弄出来,肚子里的孩子要出世,你姥姥家又远,一些亲戚都眼红咱家得到了张大师的家业,都巴不得看咱家笑话。你说我不挺着咋办?有啥法子?”

母亲说得极是,遇到这种事不挺着又有啥办法?

《生命的呐喊》 第二部分 《生命的呐喊》 第二十二节

没等满月,母亲就带着哥哥和姐姐跑到开原县城,通过一位表哥,终于找到了那位办父亲案子的县官——一个姓史的又黑又瘦的小老头。母亲一直叫他史官。

母亲对史官说,父亲是冤枉的,是寡妇母女陷害他,请求史官秉公办案放了父亲。史官坐在太椅上一言不发,末了,见母亲将三百块大洋放在桌子上,这才开口说了一句:“回去等你男人吧。”

听到这话,母亲急忙跪下给史官磕头……

三天后,被关押了一年多的父亲,第一次被带到县衙门过堂。

在大堂上,父亲拒不承认自己调戏过寡妇二婶,说他因为拒绝娶寡妇二婶作二房,所以才遭到二婶的诬陷。父亲本以为过完堂就该放他回家了。

可是,史官却在大堂上宣判:“张国卿目无国法,多次调戏亲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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