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身穿蛮族贵族衣饰,外罩貂皮长坎肩,头戴翡翠玉珠串,静静地坐在灯光亮不到的暗影里,一声不吭。
风琊也不以为意,浅浅啜了一口满斟的琼液,“你开心么?”他望着她,半晌,温柔地抬手理了理她颊畔散落的鬓发,“你一定很开心,对不对?我答应你的事,这么快就做到了。”
手指无意划过珠串,串串相碰,发出细微的叮当声,仿佛女子在点头应合。风琊一震,脱口呼出,“玲珑?”
声音散在风中,随着叮当之音渐渐隐没,狂喜的光芒在深碧色的眸中僵住,眸光黯淡,一瞬即没。
他低头,用另一只手撑住额头,微哂,“你瞧,我真傻,是不是?我还以为……以为你……”声音微有些哽,就着手中满满的琼酿,仰脖,一口饮尽。
温淡无味的液体滑落喉间,勾起心中不适的恼恨,“这是什么?”瞪着手中精致小巧的银杯,“这就是你们金碧国最好的酒么?这也能叫做酒?”眸中恼意更甚,杯口直直对着女子,“你说,金碧国什么都好,连月亮都比咱们大草原上的圆。你在那里一日都过不惯,你要回来,我不能阻止你,可是,你不能一个人回来,更不能跟那个小子一块儿逃!”银杯掷在地下,发出铿然一声响,他的眼睛却在笑,声音里充满了咬牙切齿的讥嘲,“你以为跟他一块走,就可以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么?错了!你不应该相信他,不应该相信金碧国的男人!他们就和这酒一样,淡而无味,就算有一副好皮囊又怎样?他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园,更别说女人和孩子!那小子,他把你卖了,是他出卖了你,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是不是?”
语声微怒,带着肃杀的寒意,“我会让你相信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金碧国的男人有多么奴颜卑膝,多么软弱窝囊!你最好别指望他们能够保护你!一个都别想!”
“喀”的一声,仿佛是冬雪压断了树枝,发出轻微的脆响。
风琊警觉地掠向窗边,“谁?”
窗外,夜色如银,铺天盖地的白雪点亮如墨的天幕,入目是白的瓦,白的檐,白的地,白的天,在这样的银白世界里要藏匿一个人,不容易。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失笑,可能是真的雪压枯枝吧?他未免过分小心了些。于是,双手掩窗,刚要合上,陡地,从廊檐上倒挂下来一条人影,与他四目相对!
“嗨!”那人咧嘴笑。
风琊倒抽一口凉气,疾步后退,手指按上腰侧刀柄,“什么人?”
“金碧国人!”挂在廊檐下的身子微微晃了两晃,仿佛顽皮的小孩在荡秋千一样。
风琊眯了下眼,注意到那人穿着颜色淡雅的紫色劲装,长长的头发倒挂下来,如黑瀑般顺滑。原来是个女子呀!
他心中稍定,好奇她来此的目的,便不忙急着召来侍卫,“你不知道擅闯外使行宫是有罪的么?”
女子仍然倒挂着,仿佛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似的。她的眼睛璀璨晶亮,映着窗外的白雪,有一股透彻人心的力量,“外使行宫也属于金碧国,是我们国君招待外国友人的地方。我是金碧国臣民,在自己的国土上行走,有什么罪?”
“哼。”风琊冷哼一声,“难道你们国家的法令没有规定,三更半夜私入民宅就是有罪?何况,这里还不是民宅,本王完全可以将你拿下,明日一早交官法办!”
“呵。”女子扬声一笑,“我知道,蛮族部落不同于礼仪之邦,你们那里大概没有法令可依,就算有,大概也没有这一条规定,在别人家里做客,最好还是不要诋毁主人名誉。”
“你都听见了?”深眸瞬时拧紧。
“听得不太全,不过也够可知道你有多变态了。”女子毫不在意地笑。
按在刀柄上的手指用力一握,“刷”的一声抽出来,银亮的弯刀切开了屋内紧仄的空气,斩向女子倒挂的颈部,带着势在必得的凌厉。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女子一个翻身,掠下廊檐,躲开弯刀的攻势,退入廊外雪地之中,脚步踉跄了一下,在雪地上踏出两行深深的脚印。
女子眼中闪过惊疑之色,看不出这蛮族王子还有两下子。只不过……
“道理自在人心,你以为用武力就可以解决问题?”
要死了!杏眸微掠懊恼之意,她说话怎么越来越像那个人啦?
“哈!”风琊轻蔑地睇着她,“你不知道道理永远都是掌握在强者手里的么?还是,你们金碧国的人都是这么幼稚?”
口说有什么用?打赢才是道理!
女子皱眉看他,那么狂妄嚣张的样子,越看越……讨厌。越看……越符合她从前对英雄的定义!
唉!呸呸呸,什么英雄?这叫做无礼蛮汉好不好?
紫衣女子金珂珂挑一挑眉,撇嘴道:“既然你是强者,又为什么借口三皇……三公主思乡情切前来示好?”
风琊冷冷地觑着她,似笑非笑,“你想套话?本王不会跟你说的,就算你即将赴死,本王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到阎王爷那里去告状。”
珂珂一惊,没想到这番邦蛮夫还挺难缠。
算了算了,他到金碧国来有什么目的,自然有父皇和臣子们操心,她只要知道三皇姐到底过得如不如意便好。
心里这样想着,眼珠一转,已作势要遁瓦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