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建奴逆贼狡诈,老贼努尔哈赤昔年附庸我大明时,便已摸索到应对之法,深悉我火铳优劣。”
“诚然,火铳是比箭矢快,但是,火铳需要装火药装铅弹,这相比箭矢就缓慢多了,我大明军队所用最多的鸟嘴铳就是如此。”
“不过,鸟嘴铳虽有准具,准星极高,可于一百五十步内,对准目标而射中,但那也只是在静止状态下,由火铳兵认真瞄准才有的效果,真正到了现场上,鸟嘴铳真正能杀伤来犯之敌的,也就是几十步的范围而已。况且,火铳兵在用鸟嘴铳发射一发铅弹之后,装填下一发弹药也是需要时间,而这两点,就给了建奴逆贼克制我大明火器的机会。”
“因火铳只可远程射击,近战却如烧火之棍,砍不能砍,刺不能刺,打不能打,鸡肋无比,所以交战之时,我大明军队列阵,常常以火铳兵分三排站在阵中,而后在再命,刀兵和枪兵站在两翼,相互护卫,不给敌方可乘之机,袭我步兵阵型。”
“可是建奴对阵,深知我火铳真正杀伤敌人的射程,特别是鸟嘴铳,往往建奴兵马冲锋,先以重步兵来攻,声势浩大而来,诱导我兵卒发射火铳,其等却于我明军阵前分散行军,至百步左右便停止进军,从而最大程度的减少我火铳所发弹药带来的杀伤。”
“此时建奴虏军离我大明军队距离虽然不远,多数虏兵都在鸟嘴铳射程之内,我明军火铳兵自然射击,但虏兵分散跑动,我火铳兵准星不足,能射中虏军,造成建奴虏军杀伤的自然不多。”
“纵然我明军有其他火铳可射击到他们,给他们杀伤,但我军装备这种射程更远,威力更强的火铳,毕竟稀少,而且如鸟嘴铳一般,弹药用尽,还要花时间给火铳装填弹药,很难给那些摸清了我大明火器的建奴虏兵,带来巨大的杀伤。”
“而待我火铳兵弹药发射之后,那些尚存的建奴重步兵,便趁我火铳兵一发弹药射出,装填弹药之机,强攻我步阵,与此同时,建奴骑兵也同时冲阵,双管齐下,攻我军阵。”
“虏兵善射,常于山林之间游猎,其弓箭锋利,二、三十步内射出,可破我明军甲胄,杀伤我军。”
“虽然虏兵弓箭射程、威力都不如我大明火器犀利,但彼时我火铳兵皆在装填弹药,无远程火力支持,虏兵便趁此时,箭矢齐发,步骑齐出。”
“其数队人马轮番进攻,我步卒兵阵抵抗如此进攻,能抵挡几次?一旦步阵为虏兵冲破,怕是在后的火铳兵不及装弹,就和其他刀兵、枪兵一起,就给人砍了脑袋,如此,我明军与虏兵对垒,又焉有不败之理?”
茅元仪一口气便把明军在辽东和建奴逆贼对战的情形说了出来,端的是惟妙惟肖,令在场的张璟和陈明遇、冯厚敦三人身临其境。
而陈明遇、冯厚敦二人听茅元仪所说,心中皆是暗骂建奴逆贼狡诈,同时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萨尔浒一战,大明有那么大的优势,却败得那么惨!
这一战,明军能回来一半人马,其实都算幸运了。
就是张璟自己,虽然后世就知道建奴克制明军的战法,但此时听茅元仪所讲,心里也是感到一阵悲怆。
茅元仪所讲,可不仅仅是萨尔浒一战的缩影,而是真实历史上,明军日后直到明亡,都会在野战中必定出现的一幕。
所以,这才逼得明军不得不靠地理优势来和建奴对峙,只有逼不得已决战之时,才会选择调集重兵野战。
而这种决战,多数都是大明倾尽国力调集的重兵,每败一场,都是一步一步,将这个汉人最后辉煌的封建帝国葬送,直到汉人的民族脊梁被螨清鞑子打断,使得曾经敢喊出“犯吾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汉人,在血气之士被杀光后,只留下甘做奴才的民族败类。
说起来,在这个热兵器马上要成为世界主流的转折时代里,若非是大明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没有革新出新式火器,否则,以建奴鞑子的那种以后被时代淘汰的弓箭马刀之类冷兵器,恐怕早就要像成化帝犁庭扫穴杀他们祖先一样,被明军一路杀到建州,杀得差点亡族灭种了吧!
在将那两军对垒的话讲完后,茅元仪便转头看向张璟,行礼道:“正是因为我大明火器缺点已为建奴所知,并加以利用,我先前才会说要想改革火器,要最起码从射速、射程和火器质量三点入手。”
“射速的话,主要就是要想办法加快火器发射所需要的火药、铅弹装填的速度;射程的话,不单单是提升火器可发射的最远射程,而是要考虑可以有效杀伤敌军的射程。否则,就算我军火铳的射程再远,但真正能给建奴虏兵的杀伤不多的话,这射程提升再多,其实也是白搭。”
“至于火器质量的话,适才我所讲两军对垒时虽然没提到,但这也是我们要革新的重中之重。”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大明军中,远程利器多为火器,若是火器质量不行,兵卒在对阵之时,火器常常炸膛,不仅不能杀敌,反而还伤了我们自己的兵卒,这种劣质火器上战场,那无疑是伤敌不成,自我反遭噬的愚蠢之举。”
“故而,在下适才所言,要想革新改进火器,当从这三点入手,这于如今的边事而言,是最为重要的。”
“当然,在下愚钝之姿,目睹边事也少,能想到改进火器的方面,暂时也只有这三点,不过以在下看来,日后我大明要改进的火器方面,绝对不止这三点,只是我暂时还没有想到而已。”茅元仪把他所讲的火器改良的三点,详细解释以后,又自谦的补充道。
当然,他的自谦,绝对不是展现卖弄知识后的礼节,而是真的谦虚。
毕竟,正是有这种心态,茅元仪才能一直坚持,前后历时十五年,收集前人资料,辑成那部《武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