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莞萱的眼神中透露着消黯(极其怅惘),同时夹杂着一份恨意。
“凡人皆是贱命。”
一句漠视生死的凉言,莞萱则愤怼之心生。与其徒搏(空手搏击)僵持,趁时一击,反身直跳山崖。
崖上,他般桓(徘徊)阴郁,心目恻促(悲伤不安)。
碎言碎语念道,“不,不可能,不可能。”
云壑绵延起伏,山势峥嵘而崔嵬。突兀森郁的山谷中丰木密匝葳蕤(草木茂盛貌),藤壁千丈,纵横相错。莞萱飞越山崖下,只见飨傅以一臂之力死死地拽住壁上的青藤,面色惨淡。莞萱沿藤直下,揽过他的腰间,下肢负伤而无力施展足力,只得依靠缠绕的青藤硬生生地爬下山底。
卒尔,几条搓紧(搓合在一起)的青藤断裂了,二人失衡扑落(坠下),相互抱持着。莞萱着急施以神通之术(仙法),将交藤(相互纠缠的藤蔓)蟠萦(盘绕)聚中,顺崖壁缠缚(缠绕束缚)成软梯(绳索结成的梯子),脚底踏上时还晃荡不定的,莞萱竭力护送他直抵谷底。
青嶂山嶞,溪涧映芊绵(如屏障的青山狭长悠远,河沟相衬那草木繁密之色)。此处幽僻无人,一条陂沟(水沟)相隔两岸,水畔(水边)平隰(低平的湿地)之地,行路颇难。对岸一隅(角落),一块石碑上镌以“云亸瑶山”。
飨傅伏卧在地,唇口干焦(干燥枯焦),冷汗如珠冒出额头,呛嗽(咳嗽)三声,还有气无力的。
“你怎么样?我去弄点儿水来。”
莞萱在岸边挽了水,踮步(蹑手蹑脚貌,因为泞淖之地难行)折回,捧去他面前,却被他一力推开,手中不剩水,尽被泥涂(淤泥)所溶。
莞萱骤然动气,“你做什么?你不喝水会死的。”
飨傅惆然怏闷所言,“在你心里,我的命又算什么?”
“你不素来都是逸豫苟安(偷生图安)的吗?如今连一点小忧小难也不能吃受(忍受),你还算男人吗?别让我看不起你。”
飨傅喘嗽不止,声声嘶竭。
罗幕轻寒(秋夜明朗微带寒意),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出自辛弃疾的《太常引》,意译:皎洁的月亮在天空缓缓移动,洒下晶亮的光芒。若它是一面腾空翱翔的明镜,那定是经过了重新打磨)。
旦日卯时(太阳刚刚露脸),远见两人跌跌跄跄(行走不稳貌),莞萱将飨傅的一臂搭上肩头,手揽腰间,骨软筋麻的模样。
柰园(佛寺的别称)庭前方遇二位僧人,不予问询便前来搀扶着。
一小僧不紧不慢地上前口辞:“女施主请留步。住持恭候在后院多时,请随小僧前去。”
莞萱念不上多心,随后便进了深院,僧人请了礼便退下了。
院中置一大理石台面,住持正坐桌前,莞萱便同坐下。一盘茶海(烹茶用的工具),一壶香茶。从这盃(同“杯”)倒入那盃,再从那盃倒回这盃。
“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莞萱不明白大师的意思?”
“仙姑受天神庇护,自然会有个好归途,只是在这‘舍’与‘得’之间,要掐量的不仅是个人的情感,更重于为你付出情感的人。可终究只有人,才拥有七情六欲。就像这壶茶水,你来时它还是温热的,过不了多久就凉了。”
~~~住持言中之意在于世道人情,经风化有所变,男女情爱亦是如此,若是只有罹苦,便会转为人情浅薄之理。茶凉,心凉。
“大师,能否指示何为‘尘缘’?”
“尘世间的色、声、味、香、触、法为‘六尘’,人心与‘六尘’有缘分,受其拖累,称作‘尘缘’。”
莞萱犹疑三思,不由搓眉。
“你眉宇间透露着烦琐,这种烦琐也就是做人必须学会承受的。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不是说人才有情,为何大师会让我领受?”
“情,是人与生俱来的。神仙的初始也是由人修化而成,在羽化(成仙)时,必须六根清净。登仙后,所谓的情,会脱离元神,在另一个地方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