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叔半点不惧:“你们要打便打,总之我家小公子受了罪,你们是世家大族也好,皇室宗亲也好,都别指望自己能脱身,我这就回去禀报我家王爷。”
“小公子,咱们走。”说着,丁叔搂着江时卿起身往门外走去。
岑昱一听,心里发急,即刻便厉声喝道:“来人!这仆人酒后私闯国子监,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动手推搡颜公子还意图拐带卫旭王府的小公子,乱棍打死!”
不多时,守卫拥上,江时卿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丁叔正被人往外拖去,他疯了一样地抓住丁叔的衣袖,却还是任他被人拖到了棍棒底下。
“不要!丁叔!不要——”江时卿奋力地挣扎着,喊到头脑发晕。可尽管使尽气力喊到沙哑,他也还是被人死死地扯着手臂困在原处,只能听着自己的嘶吼和棍棒捶打皮’肉的声音混在一起。
“求求您!岑学正,放过他!救命啊会死人的——”他屈起双腿跪在地面冲岑昱磕头,语无伦次地求着他,双膝都磨出了血印,直到地面上躺着的那人再出不了一口气。
江时卿隔着几步之遥,瞧见丁叔双眼紧阖,口鼻冒血,临死时依旧弓着腰背,半点直不起身。脑中一阵嗡鸣,江时卿犯着眩晕,彻底失了力。被人一把扔到地面后,他便埋头蜷缩着,害怕得浑身战栗。
岑昱走到江时卿身侧蹲下,揪起了他的后领,而后扶着他的脑袋,强迫他睁眼看着面前那个尸体,说道:“吕公子生了这么一副面容,有些福就该受着,抱上颜公子的腿不亏,所以小公子要识点相,毕竟卫旭王府里头不缺世子,更不缺名正言顺的公子。你也清楚自己的出身,应当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卫旭王和长公主可护不了你一世,在这朝中人人都盼着卫旭王府倒下呢,若你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下回挨棍子的可不止他一个人了。”
——
岑昱把所有罪责都推脱得一干二净。那日他命人往丁叔的尸体上弄了一身酒气,而后又亲自将哭昏的江时卿送回了卫旭王府,顺道登门赔罪,宣称丁叔酗酒后到国子监伤人,还试图拖拽江时卿,守卫见状只得将他制伏,一时下手过重才致人伤亡。
吕晟和长公主自然不信这个说法,可江时卿自醒后便如丢了魂一般,双目呆滞,一语不发,又不让人看他身上的伤,成天往床脚缩。
吕晟这才想起江时卿手上的淤青,又听那日颜凌永在场,登时就往颜府去了。可颜有迁执意称颜凌永那日在场也受了惊吓,再加上国子监里的人供述一致,都护着颜凌永,丁叔终究也还是一个下人,就算闹到了审正司,审正司掌事也只会敷衍了事。
要不到说法,吕晟憋着一肚子气,冲进颜凌永的房间便揪着那人的衣领把人提起来,然后挥拳往他的床板砸去,生生砸断了一块板子。颜凌永坐在地面骇得双腿发软,直到吕晟走了都没缓过神,而颜有迁本就心虚,也不敢追究。
最终丁叔的尸首被卫旭王府领了回去,选了个日子就下葬了。那日过后,江时卿再不用到国子监里去了,只是他精神愈发恍惚,有一日甚至跑到长公主房中偷偷取了把剪子回来,之后就在那镜子前直愣愣地坐了半晌,看着镜中的面容出神。
“吕公子生了这么一副面容,有些福就该受着。”
这句话在他的耳边阴魂不散地纠缠了数日,怂恿他拿起剪子划烂这张脸。
可就在刀尖抵着脸颊,就要顺着那轮廓往下划时,长公主正好进门瞧见了这一幕,赶忙冲过来一把拦下了他。
长公主抚着他脸上被刺破的细口子,心疼亦是骇然,可她转眼又看到那人眼中蓄了半眶的泪水,于是忍不住收力打了他两掌,却又难抑悲情,不禁搂着他落了泪。
那晚长公主守了他一夜,醒来时却见不到江时卿的身影,慌得满府寻人。可等到长公主再寻到江时卿时,只见他满脸抹着妆粉胭脂,模样怪异滑稽。
才要替他擦拭脸庞时,江时卿却忽然挣开人躲回屋里不出声了,长公主只得趁他睡着后,拿了湿布把他那张脸擦净,才又伸指把那人入睡后仍蹙着的眉头轻轻抚平。
自那以后,江时卿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到镜前看一眼,仿佛有人要认着他这张脸上门索命一般。只要他看不见脸上涂着东西,转头便又要去寻脂粉。后来长公主将府中的脂粉都收了起来,江时卿便直接拿着煤灰往脸上擦,就是见不得自己这张脸有片刻的洁净。
吕晟和长公主寻了不少大夫,也不见江时卿有半点好转,恰巧此时西境战况紧急,吕晟无法不顾及军情,只好暂时先赶往萦州,而卫旭王府的三公子得了失心疯一事也慢慢传遍了阇城。
这一日,冯若平照例进宫探望刘昭弼。刘昭弼母妃去世得早,便跟在太皇太后身侧长大,只是太皇太后虽带了刘昭弼好些年,仍旧心偏刘昭烨,这一点冯若平置若罔闻,也都还是每隔半月就进宫探视一回。
而刘昭弼本就寂寥,往常也只有刘昭禹会偶尔寻他玩乐,只不过自刘昭烨出事后,刘昭禹便再没来过了。这段时日刘昭弼更无人亲近,在宫中委实乏味,眼下见到了冯若平,心情舒畅了许多。
“舅父,表兄近来可还无恙?”刘昭弼问。
冯若平叹了口气:“干了这么些年,也还是那点押运粮草的活儿,能出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