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温尧心中放不下因权势而被当做牺牲品的温豫,亦是想借规避朝堂来保温府的朝夕安稳,可如今他愿重入朝堂,协助靖平王府、亦是协助刘昭禹肃清叛党,已是在私仇和家国中选择了后者。
温尧眼眶有了点热意,他停了片刻后,说道:“我不会舍下因阿豫而生的怨念,此次也仅是因姜太师之托,所剩的那点犬马之心才会蠢蠢欲动。或许捱过这些年的阴暗,大黎的前路尚有一片光明,只盼那时我还能对得起你今日的这番叩谢。”
正转头要走时,又一声传来:“温次辅。”
江时卿走到袁牧城身侧,亦是直身跪了下来。
“淮川替姜太师叩谢次辅大人此番相助,大黎前路漫漫,明君虽难求,但忠臣在风起云涌中所保守的赤子之心更是可贵,还望大人初心依旧,能与大黎共入繁华盛世。”
温尧缓缓转了身,他望了江时卿许久,才行至那人面前,抬掌轻覆在他的头顶。
“在你周岁礼时,我便在卫旭王府见过你一回,如今卫旭王膝下还留了这么一个好苗子……甚好,甚好。”
温尧喟叹了许久,他俯视着江时卿,心中酸楚。
他能感觉到,隔着掌心触到的是千万条人命,那些远在西境的哭嚎声定是日夜都在扰着那人安宁。积攒的血泪稠得发重,全都担在他一人身上。
“当年西境沦陷前,卫旭王有所警觉,传信至阇城求援,先帝因顾虑北境不堪乌森部和巴狼部的侵扰,曾阻挠暄和军出兵援西,间接酿成后来的惨剧……”
温尧收手负在身后,逸出一声叹息。
“卫柠之战的血海深仇远过于我心上的重担,你尚且能够暂时释然,替刘氏固守大黎江山,我还有什么理由能对这些叛臣贼子视而不见呢?”
——
温尧走后,已近日落。
用完晚饭后,皎月已散出了澄澈的柔光,袁牧城自浴堂出来,仰头瞧见那月色,忘神地沿着石阶走向庭院,驻足默然地看着。
阇城里的月被高墙框着,锁在那高低错落的檐角中,不似御州瞧见的,有那么大一片天地任由它奔走。
可他眼里的月,就算挂在御州顶上的那片苍穹里,也依旧被好些东西束缚着,让他怅然若失。
他忘记了袁牧城阔别多年后会变成袁骁安,刘昭禹也同样会变成另一个刘昭禹。为了靖平王府的清誉和身侧人的性命,他又要学着和袁皓勋一样,假装看不清温豫的死,转而替杀母仇人的子孙保全这个江山。
他还要去往西境,身披铁甲,手拎重刀,离他的江时卿很远很远……
袁牧城望了许久,只因那月色在他眼前落下了一层轻纱,如同蒙在心头的怅惘般拨不开而已。
身上挂的水珠被风吹凉,他忍了个寒战,汗毛因而都立了起来。
一双手带着件外衫恰到好处地自他身后拢了过来。袁牧城抬手抚着身前的手臂,唇角跟着慢慢扬起。
“抱一会儿。”江时卿贴着他的后背说道。
可江时卿的手是冷的,那人分明连自己都捂不暖,却还想着要把热意都送予他。
就这么想着,袁牧城松开衣领,把江时卿的手揣往怀中捂着,要毫无保留地送出他此刻仅有的热度。
“多抱会儿。”袁牧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