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禹的偏心已经再明显不过,他既无意抓人回阇,也不打算因此论罪,只轻飘飘地说了个“寻人问话”,至于问话的结果是什么好似也不重要了。
眼见自己这头吃亏,颜有迁自撤出殿外起便挂着脸色,待散值回府后即刻便寻来了许弋煦。
“除掉宋秉之事不可再拖,抛尸案我替你顶了不少,若是让人知晓你与崔承尸体有关,你身后所豢养的死士迟早被人挖出来,到时莫说我有麻烦,你更是死罪难逃。”
纵使颜有迁无法确认许弋煦是否忠贞不二,但如今亲卫军兵权已失,他必须先要保证自己手中有足够可用的死士来替他做事,所以他要时刻提醒许弋煦,他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侑国公莫慌,宋秉寻不到也无碍,只要宋韫还在就行,”许弋煦说,“颜氏要在大黎站稳脚跟,也不能单靠您和太后二人吧,如今刘昭禹膝下没个一儿半女,您又处处都能被姜瑜压着,唯有的翻身机会就是重扶新君了。”
颜有迁眯起了眼:“你想做什么?”
许弋煦摊着手掌,细细瞧着纱布上渗出的血,说:“太后和侑国公前些日子想劝陛下纳妃,不就是为了把握住太子之位吗,刘昭禹如今胳膊肘外拐,于颜氏而言便等同于个废帝,可刘氏一脉又要靠他来续,趁早让他留下子嗣,皇位不就后继有人了,到时刘昭禹病逝,颜氏也仍可稳坐高位。
“而宋秉这人不难对付,他和颜氏如今还是一条船上的人,颜氏若倒,他也必亡,以他的性命来劝宋韫投身于我们这旁应当可行,待宋韫到了我们手上,我不信宋秉还敢轻举妄动。”
要劝宋韫确实不难,只要她能怀上龙胎,再有太后在后宫相护,她便能靠自己的孩子来保宋秉的性命。
颜有迁说:“你想让宋韫怀龙胎?可宋秉尚且有罚罪在身又下落不明,宋韫如今的身份若被纳为后妃,着实不妥,况且原先太后和我便劝过一回了,不可行。”
许弋煦冷冷一笑:“不是非得有什么名分,怀上不就行了,刘昭禹还能赖?不过侑国公当然可以考虑考虑,我也不是非要这么做,提议罢了。”
颜有迁有些动摇,可许弋煦这人不好琢磨,他无法轻易再信一回。
他转头揣摩着许弋煦的神情,慎重地问道:“江时卿一事,你到底要站在哪边?”
许弋煦倏地收起笑,眼中顿显恨意:“我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烂好人,既然他可以对我绝情,我便是同他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再说,宋秉虽未亲睹他杀害颜公子,但我手底下的死士陆修可瞧见了,只怪他不早些告诉我,不然我怎么还敢同江时卿那样的人来往,只可惜那死士已经被他灭口了,若侑国公不嫌弃,往后我手下的死士可供您驱策。”
“当真?”
“当真,但我有一个条件,”许弋煦缓缓转头看向颜有迁,冷声道,“若遇江时卿,他的命要留给我。”
——
袁牧城一行人在镇中又停了两日,这日钟鼎山大病初愈,晨起时就坐在窗侧发愣,偶然听得街上叫卖,他便跑去买来碗糖水,再又敲开江时卿的房门,让袁牧城把糖水摆在絮果的骨灰盒旁,转身便回房去了。
江时卿每晚都在钟鼎山身侧捱到夜深才回房,前两日一觉都能睡到正午。今日瞧他到了巳时仍是深睡的迹象,待钟鼎山走后,袁牧城也没吵醒他,只摇着蒲扇靠在他身旁。
门框又响,袁牧城轻挪下床,却听亲兵称禁军寻到了客栈外,他回身看了眼深睡的江时卿,将门合起,下楼后两三句话就把禁军打发走了。
“再有何事,就说人是我带走的。”袁牧城目送禁军离开前,特意交代了这么一句。
如今冯翰尚在出逃,大渪军队又在萦州蠢动,西境没能安定,大黎需要袁牧城,因此无人敢在这时招惹他,现下他让禁军将这话带回,就是在表明他护定了江时卿,自然也就没人再敢来找什么麻烦。
把人送走后,袁牧城转身上楼,抬首却见江时卿赤脚拖着靸鞋站立门边,望向他的一双眼里还是未褪的惧色。
江时卿又做噩梦了。
袁牧城跨上阶梯,朝他展了双臂,待江时卿乖乖走近后,他收手就将人往怀里搂来。
“我在呢。”袁牧城说。
江时卿才醒不久,声音还带着点哑:“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是被噩梦惊醒的,眼下得了安慰便把脸直往袁牧城怀中蹭。再多蹭两下,就听头顶出传来一声低笑,他倚靠着的胸口也跟着频频震动。
“笑什么?”江时卿抬眼问他。
袁牧城说:“本以为我从阇城里抱来的是个美人,哪知是偷了块糖出来。”
“怎么就是糖了呢?”
袁牧城轻勾他的下巴,轻声调侃道:“黏人啊。”
一语惹得双耳发烫,江时卿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几日对袁牧城的依赖确实过了头,便用手掌推着他的胸口后退,却又被捞近了身子。
袁牧城说:“这黏糊劲我可喜欢着呢,有我煨着,糖热化了不都得发黏吗,哪儿那么容易分开。”
江时卿哭笑不得,伸指挠了挠袁牧城的后背,问:“先生可好了?”
“今早赶在鸡打鸣前起的,精气神好着呢,要去看看吗?”
“嗯。”江时卿应着,又挠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