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逸是他熟知的面庞,还是暗卫队伍重组之时他亲选到身侧的,也是以往他唯一对顾南行提过的人。
顾南行。易沁尘再次念起那个名字,眼前浮现的轮廓却更散了。
风又大了些,他侧脸避过寒意,问道:“新首领可是由陛下亲任的?”
文逸说:“这一点您大可放心,新首领有信物为证,陛下已向我等表明此人可信,具体的事,属下尚未知晓,请首领恕罪。”
“不谈这个,今日有何话要传达?”
“新首领有言,颜氏势力已由监察院暗地开展审查,陛下安危不必多虑,请于五日之期过后,城门大开时再行入阇,此前阇城内的事宜由他负责沟通,一有新的进展定然知会到位,另外,新首领还向您附赠一语,天凉添衣,切莫近水。”
天凉添衣,切莫近水。
直至易沁尘回到镇上将话语传达尽后,耳边便是这短短几字的亲密话语。
阇城里的暗卫首领是谁,他心里已经有了个答案。可既然是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为什么连个让他心安的姓名都不愿透露。
“或是还有何事不便开口吗?”见他神游,江时卿问了一句。
易沁尘回神,应道:“无事,往后阇城内的消息有我交接,这批暗卫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人,还是可信的。”
江时卿颔首:“如此甚好,至少阇城里的消息也不是全然封锁在内,五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约莫在城门大开之时,便是决战了。”
未知会让人恐惧,这五日里可能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又或是让他们奠定下最终的胜局,总之战局开场得让人猝不及防,就会营造出比平常更紧张的氛围,大概是情绪感染,晚饭时的气氛也异常压抑。
饭才过了半碗,桌上只余了江时卿和钟鼎山二人。钟鼎山又开了坛酒,他心情不佳时谁都劝不得,江时卿只得悄悄地用温好的酒坛替下他手边凉透的酒,才放下碗筷往外走。
袁牧城已独自到客栈外兜转了一圈,他不愿在江时卿面前强颜欢笑,更不想让他感知到自己低落的情绪,便尝试靠着这种方式排遣掉心头烦闷。
可冷风冻不起他的心事,反倒把他吹得更乱,他低头看着脚下残影,稍稍抬眸时,只见不远处一双靴面越过落下的柔光,踩着街上的枯枝败叶朝他走来。
“在担忧什么?”
街边还挂着几盏灯,江时卿停在了亮光处,一双眼眸直落在他身上,柔得生水。
袁牧城躲不过那双眼睛,纵使藏身于黑暗处,映在那双眼中时却像是站在了暖光下。
或许江时卿眼中的他,一直都这么明朗。袁牧城想着,不自觉地就朝他走近了。
江时卿伸手抚上他的脸庞,那双手特意捂暖了,在夜里尚有余温。
“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我只想陪你一会儿。”江时卿浅笑,只陪他站着。
袁牧城突然就卸了心防,将那只很快就要被吹冷的手捂在掌心,说:“左右都是陛下的血亲,可大战开场,必有一方伤亡,我知道陛下很难,周侧所有扶持他的人好似都在偏心别处,他们有的要为谷首领平反,有的要让颜氏认罪伏法,更甚者想的是借他掌控朝局,却没有一个人会去想着替他做什么……包括我。但出于私心,我又希望坠江案的真相能大白于天下,我没什么大仁大义,只是觉得已经有太多人为此做出牺牲了,谷首领一家乃至当年的暗卫队伍、还有宋韫、庄主、姜太尉……他们本该是无辜的。”
“淮川,他们就和我阿娘一样,分明就是无辜的,可我却忘了,陛下也是无辜的。”袁牧城微微耷了头,声音渐渐沉下来。
“可我的骁安也是无辜的。”
江时卿想拥抱他,最后还是踮脚将他垂下的头按到了肩膀上。他想在四下无人又凄清的夜里,给袁牧城一个依靠。
袁牧城靠过去了,寻见了能让他获得安抚的味道,耷垂的尾巴终于翘起来晃了好几下。
江时卿说:“你之所以无法在陛下身侧,是因为多年都在北境保疆护土,才回阇城便助力清剿冯氏逆党,而后又出战西境,收回了萦州,这些不仅是以靖平王府或暄和军的名义所做出的贡献和牺牲,更是你以袁牧城的名义打下的战果。这不代表你没尽心尽力,这些伤痕都是你出生入死的证据,为了大黎,亦是为了皇位上坐着的刘氏一族乃至陛下,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况且,今日他面临的困局和做的选择与这一切都无关,所以你不要自责。”
袁牧城依旧搭靠着他的肩,热意自露在风中的后颈处窜逃,江时卿留意到了,便用手抚着那处,替他挡了风:“陛下会不怨不尤地帮助庄主,选择舍弃颜氏,何尝不是在替自己寻找一份心安,若要他一直怀揣着对兄弟的愧疚,又负担自己不愿承受的重担,不就和被锁在御州的袁骁安一样吗?他既已做出了决定,我们唯能做的就是尊重和等待,若能看到一个解开心结的陛下,我想,不论是当年的袁牧城还是现在的袁骁安,都会替他开心的。”
江时卿懂他又爱他,袁牧城想着,留恋地靠在那人的肩头,觉得有些高兴,更甚至连那人在冷风中的簌簌发抖都觉得可爱。
江时卿冷了。袁牧城感受着那身躯的细颤,仅想着那人偷偷吸着冷气,却还努力踮脚给他依靠的模样,就咧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