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什么神经,练哪门子的功?受了谁的挑唆?”父亲被吵醒了,瓮声瓮气地说。
“没谁挑唆,是吾要练的。爹爹,你也睡!吾练完功,顺便挑担水回来。说不定小凤爹爹今天会来,水缸里不能空着。”西邨说罢,趿上鞋就出了房门。
“昨天丝丽家着火,井里的水都挑空了,吾家水缸里的水也舀去救了火,剩下不多了,要挑也不要挑得太多,小心闪了腰!正在长身子呢,扭伤了腰一辈子苦的是你自己!啊?听见了吗?”母亲大声地关照说。
“听见啦!”西邨带上吊桶、担起水桶,打开后门,出去了。
黎明前的天都是一样的,黑越越,静悄悄。静得使人恐惧,黑得让人害怕。
今天黎明前的天空上有几颗稀疏的星星,无力地闪着微弱的光。
北风仍然是那般冷厉,那般强劲,像无数支钢针,穿透棉袄,钻进肌肤。西邨打了个寒噤。
气沉丹田,蹲马弓步,先左后右,左十六,右十六,攥紧拳,划弧圈,由上向下转,狠狠击打井栏内圈。一下、二下、三下……,“嗵!”“嗵!”“嗵!”击打声沉闷而响亮。
下一个动作是练腿功,用腿击打井栏外圈。一下,二下,三下……,“嘭!”“嘭!”“嘭!”
出汗了。西邨意犹未尽,脱去棉袄,击打井旁高大的青桐树干。先用拳头再用腿。“咔!”“咔!”“咔!”青桐树轻微的晃动,发出异样的声响。
“是谁啊?偷树啊?”远处传来喝问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空让人毛骨悚然。
西邨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在练功,立即披上棉袄。
喝问的人走近了,西邨看清是丝丽的父亲宋树根。他肩上也挑着水桶。是来挑水的。
“呀,是丝丽爹啊!”西邨主动开口打招呼。
“咦,西邨啊,你个孩子家起这么早来井边做什么?”宋树根觉着奇怪,问道。
“挑水。”西邨扣上棉袄的纽扣。“大伯也来挑水啊?”
“你小小年纪,个子跟水桶一样高,怎么挑得动哦。你老子不在家又出去了?”宋树根随口问着,把水桶担子歇在井边。
“不,睡着呢。”西邨拎起吊桶,“大伯,要不你先吊水吧?”
黑暗中,宋树根突然想起那天西邨为找“诗盘子”到他门口说:“你要是动一动,小心夜里吾来放一把火,把你的狗窝烧个火光冲天!”昨天,就在昨天,他家真的火光冲天,四间房子烧得只剩下一间!这野蛮坯子的嘴真毒!不是他放的火,也是他咒的!难道就是算命瞎子说的“克星”?这么小小年纪就能起五更担水桶,长大了还了得?留下他还不知会带来什么祸害呢!现在井边就二人,整个村子的人昨天为了救火,忙累了,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就是敲锣也要好一会才醒,现在只要轻轻一推,这野蛮坯子连喊一声都来不及就可一命呜呼了。神不知鬼不觉!这不是阎罗王把他送到吾的面前,让吾出这口恶气吗?这是天意,是你这个短命的乌鸦嘴该绝,是阎罗王要收你,不该你留在这个阳间,在吾宋树根面前晃悠摆谱!
“西邨,是你先来的,你先吊吧!要不要吾替你吊啊?”宋树根说是这么说,人却没有动。
“不用,吾自己吊。吾要锻炼呢。”西邨拎起自己带来的吊桶,走到井边,“大伯,还是你先吊吧,吾不急。”
“是你先来的,甭客气,你吊吧,吾等你。”宋树根让开半步,站在青石井栏的一边。
“那吾就不客气了。”西邨放下吊桶的麻绳。“嗵!”吊桶够着了井下水面。西邨弯下腰,正要收绳吊水,感觉后背有股力压下来,一只手下意识地迅速撑住井栏圈的边沿。“大伯,你做啥?”
“哎呀,好像结了冰,吾一脚没有站稳,碰着你了吧?”宋树根没想到西邨的反应居然这么敏捷,而且不是他所想像的只需一根手指头在他背上轻轻一捺,他就会头朝下跌落下去,毫无声息地淹死。
这也是西邨命不该绝。他按照小凤爷爷的教授,蹲马弓步、气沉丹田,人的重心下移,然后用力收绳吊水桶。宋树根按捺他的后背时,他的上半身只是向前冲出,经过练习的腿脚敏捷了许多。
西邨没有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料到他会起黑心谋害自己,只是更加谨慎,再次收绳吊水桶。
这时的宋树根已下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在黑暗中伸出大手,猛地发力,按在西邨的背上,拼着命往井下压。
西邨的上半身扑向前,下意识地松开握住的吊桶绳索,撑住了井栏圈。他心底已经十分清楚,这不是宋树根脚下打滑碰到了他,分明是故意推他的!潜意识里,他对宋树根从来就没有好感。不好!这狗东西要害吾!西邨脑子深处闪过小凤爷爷的教授:“紧急情况时打要害!”他反起一脚,脚后跟正中宋树根的裤裆。
“啊!”宋树根一声惨烈的嚎叫,双手迅速捂住裤裆,卷曲着身体急急地向后退出几步。这次是真的脚下一滑,“嘭!”重重地坐到了井台的地上。
“你个狼心狗肺的老东西!你竟然起黑心想把吾推下井,你比豺狼还要狠,比蝎子还要毒!难怪天火要烧你的狗窝!来人啊,宋树根要杀人啦!”西邨扯起嗓子大声呼救。
“别、别,别喊!西邨,吾求、求求你别喊了,”宋树根不但疼痛难忍,魂都出窍了。“吾给你磕、磕头,你是吾的祖宗,给你、你磕头总行了吧?”
“放你娘的屁!吾要你磕头?送你上牢监吃官司去!来人啊!”西邨内心已经十分憎恨这个人面兽心、以怨报德的家伙,又喊了一声。
“求、求你别喊了,西邨,吾的活祖宗!”宋树根坐在地上爬不起来,就把整个上半身弯下来趴到地上。一者是他的睾丸被西邨扎实地蹬了一下,说不定已经严重受伤,一时还爬不起来;二来是他内心恐惧,害怕招来了人真的被押送去公安局,他这一世就完了,家也彻底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宋树根头碰地地磕着“响”头,“嗵、嗵、嗵!”虽然头碰地并没有那么重,但在空旷寂静的井台边,在西邨听来,声音是那么的响亮。
“滚你的!你现在知道害怕了?现在你求吾了?黑心黑肺的狗杂种!吾爹教会了你做鹞子,你赚了钱不但不感谢,连句好听的话都没有;吾爹要借你的牛耕二天地,你死活不借;吾家房子坏了,你不来帮,还使坏,顺手牵羊偷东西。老子是老贼,骚狗婆子当小贼,在外面偷了汉子还要诬赖人,偷了吾家的‘诗盘子’还要赖!今天吾绝不饶过你这个害人虫,送你去公安蹲牢监!来人哪!”西邨想起宋树根的劣迹,气愤无比,数落着,控诉着。
趴在地上的宋树根听了心头一颤,皱了皱眉头。停了一会,裤裆里的疼痛减轻了许多,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他见求饶不成,换了方法。“西邨,你喊来了人也没用!有谁看见吾推你了?啊?谁能证明吾要害你了?是那二棵青桐树看见了,还是井栏能作证?谁也没看见,谁也不会信!所以别喊了。吾受了伤倒是真的。来了人吾就跟大伙儿说,是你小赤佬脚下打滑要落井,幸亏有吾在旁边,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你没有掉下去。你手忙脚乱一脚踢在吾的裤裆里,倒把吾踢伤了!叫你爹陪吾去看郎中,赔吾医药费!”
西邨被他这么一说,愣住了。心想,是啊,有谁能作证?自己又没有掉下井!即便掉落井底,谁也没看见,他宋树根完全可以不留痕迹逃之夭夭。可是,这个老狐狸真阴险真狠毒!反倒反咬一口诬赖是吾踢伤了他!来了人吾能说什么?没有任何把柄,没有证据,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在天高皇帝远的农村,在偏僻的西村,历来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最终还是拳头有理,要靠拳头说话。
“你这条癞皮狗还想诬赖人?才刚是谁求的饶?是谁又是喊祖宗又是磕头的?你再诬赖,哼!”西邨一步跨到宋树根面前,用脚在他裤裆里晃了晃,“吾再踢它一脚,看你还赖不赖!”
宋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