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对什么谶纬之学、相术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包括什么帝王之相,在他的理解里那纯粹都是为了得人心编纂出来的。
毕竟所谓皇帝、天子,大部分人一生都见不到一面。
但是此刻,他那颗坚定的心有那么一丝被撬动。
在这种人面前,说话要格外小心。
“郑公,我为求学而来。”杨明岔开话题道。
“你对古文经学如何看?”杨明聊到求学,郑玄也不再纠结面相之事。
“古文经是趋势。”杨明回道。
“为何?”郑玄追问道。
“除世家大族外,士人多在研习古文经,大流即是趋势。”杨明并没去剖析古文经之内容,那并非他所长。
郑玄没想到杨明会如此分析,不由笑了笑。
“你如何看待经学之于国家?”他接着又问道。
杨明停下脚步,并未马上回答。
郑玄此问,出乎他预料。
他本以为下一问,当是问他对今文经之看法。
然而也是这一问,让他思考如何即显露求学心志,又避免露出真实想法。
毕竟他出身今文经学世家,孙乾说他可以拜郑玄为师,杨琦也认可他拜师的行为,可关键在于郑玄是否愿意收。
思索一阵后,杨明回道:“以儒治国,所以周亡;以法治国,所以秦灭;外儒内法,汉之治国之道,然今文经为官学,古文经为大流,二者不能相容,致使士人分裂、官民背道,外儒之道即失,治国之道自然难行。”
郑玄若有所思,便在田埂上坐了下来。
杨明见状也盘腿坐在了对面。
“那你可有解法?”郑玄思索一阵后抬头再问道。
能明显感觉到他此时的语气已经有了变化,并非像开始那样问学,而是论学。
“郑公便是解法。”杨明淡然道。
“我如何为解法?”郑玄问道,却也古井无波。
“昔日王莽新政,便今、古并行,最终无论官、民皆弃其而去,究其原因,便在乎二者不能相容,而今郑公兼采二者之说,若为国学,便可士人同心,官民同德,治世可期。”杨明接着回道。
今文经学阀孤立,杨氏也是如此,他此前无法接触他学。
但数月前在廷尉诏狱,孙乾的意外现身让郑玄与他有了联系。
郑玄之学,后世之人称之为郑学,影响深远,不仅统一两汉之古、今文经,更是在魏晋隋唐广为流传。
这就意味着,经学有为国学之潜力。
当然,这是杨明未来者之视角,此时郑玄并不自知。
事实上,在杨明说完后,郑玄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好似平静水面起了涟漪。
他这一生,四十岁以前历关东,入关中,皆在求学;四十岁以后客耕东莱,屡辟不仕,致力兼采古、今文经。
郑学,便是其毕生所学。
若有一日郑学真能成为国学,他便是大道圆满,死而无憾。
郑玄再望向杨明。
眼前之人,诛王甫,烧王庭,目有万物,兼有此番言论,说不定真能做到。
“你方才所言,是为求学?”郑玄说着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