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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稚拙地唱着,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成白雾。摩顿森抱起塔瓦哈七岁的女儿嘉涵,听她唱完“愿这民族、领土、国家在永存的光辉中闪耀”。

唱完国歌,孩子们坐成一个圆圈,开始抄写乘法表。大部分孩子都带了小木棍来上课,用它在泥土上抄抄写写。比较幸运的孩子,像嘉涵,则是带着一块石板,用沾了泥水的棍子在石板上写字。“你能想象在美国,一个小学四年级的班级,没有老师,会自己坐在那里安静做功课吗?我觉得心都碎了。他们热切渴望学习,不管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有多困难。这让我想起克莉丝塔,我知道我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

但是能做什么呢?钱已所剩无几,即使住最便宜的旅馆,也只够他坐吉普车到###堡,然后搭飞机回家。

在加州,他能期待的只有零星的护理工作,他的家产更是少到可以全部塞进车子后备箱,至于那辆费油的酒红色别克汽车,可以说是他在加州唯一的“房产”。尽管如此,摩顿森仍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站在俯瞰河谷的岩石平台上,在哈吉身旁,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高峰,那些让他飞越半个地球来考验自己的高峰。爬上乔戈里峰,把克莉丝塔的项链放在峰顶,对他来说已不再重要;他可以用一种更有意义的方式纪念妹妹。摩顿森把手放在哈吉肩上——自从他们共饮第一杯茶后,老人常这样手扶他的肩膀——说道:“我要给你们盖一所学校。”

他完全想不到,这句话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他所踏上的路途,也远比离开乔戈里峰的漫漫征途更为曲折艰辛。

“我会盖一所学校。”摩顿森说,“我保证。”

四 个人储藏室

伟大总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能够像个最普通的人一样露面、说话与行动。

——哈菲兹(Shams…ud…din Muhammed Hafiz)

储藏室里的气味儿闻起来像在非洲。站在两米宽三米长的房间边缘,听着圣巴勃罗大道高峰时段的车流,摩顿森心中涌起一种只有坐了四十八个小时飞机才会产生的时空错置感。在离开###堡的飞机上,他充满了信心,计划着几十种募款建学校的方法。但回到加州柏克莱后,他却完全无法适应。艳阳高照下,置身于悠闲漫步、打算再来杯意大利浓咖啡的富裕大学生中间,摩顿森觉得自己正渐渐消失。对哈吉?阿里的承诺,像在漫长转机旅程中,边打瞌睡边看完的电影,醒来后剧情已忘了大半。

时差、文化冲击,这些让人感觉时空错乱的魔鬼,已经袭击过摩顿森太多次了。这就是为什么他必须到这儿来,正如过去每次登山归来一样——回到柏克莱第114号个人储藏室。这个充满霉味的空间是他回归原点的地方。

他掉入浓郁的黑暗中,在头顶摸索着电灯的拉绳。灯亮了,眼前是堆在墙边、布满灰尘的登山书籍,还有父亲留给他的非洲大象黑檀木雕;吉吉压在页缘翻卷的老相簿上头,这咖啡色的猴子玩偶曾经是摩顿森最亲密的伙伴,勾起他那渐渐被感官经验湮没的记忆。 。。

三杯茶 第一部分(12)

摩顿森拿起这个儿时的玩具,发现非洲木棉已经从它胸部的裂缝中漏了出来。他把头埋在吉吉身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又回到坦桑尼亚那栋空心砖的大房子,他在绿荫蔽日的胡椒树下嬉戏。

和父亲一样,葛瑞格?摩顿森出生在明尼苏达。1958年,父母带着三个月大的他开始他们生命中最大的冒险——前往坦桑尼亚,去非洲最高的乞力马扎罗山脚下传教。

父亲厄文?摩顿森出身于充满关爱的路德教派家庭,与幽默作家葛瑞森?寇勒在《渥布冈湖》里写的那位沉默的男人一样,厄文也认同沉默是金。

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厘米的厄文,天生有着运动家的体格,婴儿时期就已经是个壮硕宝宝,因而被取绰号“登普西”,也就是当时驰名美国的重量级拳王。自此这个绰号取代了厄文的真名。登普西在家中最小,排行第七。经济大萧条时期他的家庭濒临破产,靠着与生俱来的运动细胞——他当选为州橄榄球代表队的四分卫,担任州篮球代表队的后卫,得以离开皮克特湖边的家乡小镇,步上通往广阔世界的康庄大道。登普西靠着橄榄球奖学金进入明尼苏达大学,一边照料着自己在球场上冲锋陷阵造成的冲撞淤伤,一边攻读大学学位。

他的妻子洁琳也是运动员出身。她在跟家人从爱荷华搬到明尼苏达后,很快就为登普西神魂颠倒。登普西在堪萨斯州服役时休假三天,两人闪电结婚。“登普西热爱旅行。”洁琳说,“他很想看看比明尼苏达更大的世界。我怀葛瑞格的时候,有一天他回到家,兴奋地说:‘坦桑尼亚需要老师,我们去非洲吧!’我根本不可能拒绝。所以我们就去了。人在年轻的时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除了知道坦桑尼亚位于肯尼亚和卢旺达之间,他们对那里一无所知。在摩西,路德教会把摩顿森一家安顿在一幢曾属于希腊枪贩,后来被政府没收的大房子里。就像人们常说的“傻人有傻福”一样,一时冲动来到非洲的这家人,立刻深深爱上了这个在1961年独立的国家。

“年纪越大,我越感激拥有那样的童年。那是天堂。”葛瑞格说。

和那栋被如茵绿草包围的大房子相比,葛瑞格觉得院子里高大的胡椒树更像是他真正的家。“那棵树是安定的象征。”他说,“黄昏时,住在树上的几百只蝙蝠成群飞出觅食。雨后,胡椒的味道弥漫整个院子,香极了!”

登普西和妻子洁琳都不会强迫别人信教,所以他们家越来越像是当地人的社区中心。登普西在院子里设了一个垒球场,胡椒树的大树干做球档;他还组建了坦桑尼亚第一个高中篮球校队联盟。但登普西和洁琳真正的生活重心不是这些。

登普西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他生命中最伟大的成就——募款兴建乞力马扎罗基督教医学中心,也是全坦桑尼亚第一所教学医院。洁琳则投身于摩西国际学校的教育工作。这所学校就像一座文化大熔炉,将移居当地的各国小孩集中在一起。“就像个小联合国,学生来自二十八个不同的国家,在犹太人的光明节、基督教的圣诞节、印度的排灯节等各国节日都会举行庆典。”葛瑞格就读于这所学校,快乐地徜徉于各国语言文化之海。国籍差异在他看来微不足道,所以当小朋友们因为国籍不同而打架时,他总是很难过。有一段时间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关系相当紧张,印巴籍的学生会在下课时玩战争游戏,假装拿机关枪扫射或做出将俘虏斩首的动作,这是童年经历中最让葛瑞格痛苦的。

“葛瑞格讨厌跟我们上教会。”洁琳还记得,“因为每一位非洲老太太都想摸他的金发。”除了这一点,葛瑞格是在没有种族意识的童年中长大的。

十一岁那年,葛瑞格爬上了他生命中的第一座高山。“打从六岁起,我就老盯着乞力马扎罗山的山顶看,央求父亲带我到那儿去。”终于,有一天葛瑞格得偿所愿。“我走到喘不过气,一路呕吐着爬上山。我恨死了当时的感觉,但当我在晨曦中站上山顶,俯视着脚下广袤的非洲平原时,我知道自己注定会爱上登山。”葛瑞格说。

洁琳一共生了三个女儿,凯芮、桑雅以及在葛瑞格十二岁时出生的克莉丝塔。家中其他三个孩子很快就长得跟父母一样健壮,克莉丝塔却一直纤弱瘦小。她和家里其他成员看起来迥然不同。一周岁时注射天花疫苗,她产生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她的整只手臂发黑。”洁琳说。她认为那次注射的牛痘病毒可能导致了克莉丝塔后来的脑疾。三岁时,克莉丝塔感染了严重的脑膜炎,之后再也没能恢复健康。快八岁时,她开始出现经常性的抽搐,医生诊断为癫痫。即使在癫痫没发作的时候,克莉丝塔也同样承受着痛苦,“她很快就学会了认字,但那对她来说只是一堆声音,她完全不知道那些声音所代表的意思。”

三杯茶 第一部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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