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生原本只是想让他闭嘴,谁知这下却杀了人,而且是个日军中校。这若是在冀中平原或是在苏北平原、太行山上,都不要紧。在那些地方杀个日军就跟杀个猪狗没什么区别,只要你有足够的本领和胆量。可这是在已经沦陷了的上海滩,杀人者却又偏偏是执行绝密任务的詹生。
詹生看着他翻着白眼的尸体,真的有些害怕了。日军每晚巡逻好几次,必须赶快把他掩埋起来。
詹生一把将日军的尸体背起朝旁边的巷子里快步走去,边走在心里边骂,这家伙怎么沉得跟个死猪一样,不想节外生枝不想节外生枝谁知却真的节外生枝了。
这尸体不能扔在盛祥旅馆附近,詹生背着他走街串巷,转了好几个弯,总算找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子里黑乎乎的,从那头的路灯照射下隐约可见一些垃圾和杂物的轮廓,放在这里应该算是安全了。
可是就在詹生一脚刚刚踏进巷子的时候,路口却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一听就知道是日军沉重的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詹生想钻进巷子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拖着一个死猪一样沉的尸体。突然日军的宪兵巡逻队从路的拐角处走了出来,詹生赶忙把尸体架起来,俩人的脑门抵在墙上。
当日本宪兵看见詹生时,他正在对着墙哇哇作呕。这支宪兵小队随即在詹生身后停下来,一个伍长用枪顶着他的脊背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
詹生能感到背后传来的阵阵寒意,但是眼下只能装一步算一步,演个双簧给日军看看了。
詹生一手搂着日军的脖子,微微抬起头,用并不熟练的日语对那伍长胡乱说了一句。詹生是在军统里学的日语,时间不长,这些日语大部分都是用来与日本人进行普通对话的。
那伍长听了觉得不对劲,正要探头查看的时候,詹生却搂着尸体的肩膀微微地朝他转了一下,抓着尸体的手朝天空指指划划,然后对着墙又是一阵狂吐,嘴里依然是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伍长见詹生旁边那个人穿着呢子军装好生奇怪,他转过来看了一眼,这才借着路灯看清那人肩膀上的两颗星星。伍长马上带领全队立正朝那人敬了一个军礼,然后用日语说了一句抱歉就带队向前方走去。
从听见日军宪兵小队的脚步声到他们渐行渐远,詹生手心已经湿透了。他赶紧拖着尸体将其掩盖在巷子深处一堆菜篮子里,然后借着夜色匆匆回到了盛祥旅馆。
詹生本想从旅馆为客人留的那扇小门溜进去,谁知刚一进门却被背后一个声音叫住:“站住,干什么的?”
詹生回头看去,见是阿宝趴在柜台上叫自己,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我是201的客人,不认得我了?”
詹生说着摘掉帽子,阿宝借着外面的路灯看了看笑道:“原来是詹先生,真对不起。”
詹生示意阿宝小点声,问道:“没事,你在这干什么?”
“老板说半夜要给晚归的客人留一道门,但又要防贼,我就在这看门了,嘿嘿!”
詹生觉得阿宝这个人倒是有几分可爱,不过是傻得可爱,这年头找个这样的伙计不容易,难怪盛老板选上了他呢!
詹生没再说什么,直接上了楼。可是他却没有留意,202房间的门开了一道小缝,刚才阿宝喝住他的那一声把彭小岳吵醒了。
彭小岳从门缝里见詹生上楼用脚尖踮着走路,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心里好生奇怪。这个人与自己一样昼伏夜出,到底来上海干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76号的头头脑脑就被丁世村的电话吵醒,老大不乐意地来到会议室开会。当丁世村交代完今天的任务时只说了一句话:“今天的任务由土肥原先生亲自督办,谁要是出岔子,不用找我,直接上他那报道就行了!”
在座的头头脑脑被这一句话吓得噤若寒蝉,虽然土肥原没来,但是谁都知道他的土肥原贤二机关审讯手段。那里号称“第二地狱”,据说有一个专门提审失职人员的地方叫做第二提审室,进去的人就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不可能出来。
薛奎没死?这是这些头头脑脑脑中同样的疑问。尽管丁世村和伍立群像模像样地说薛奎没死,只是受了重伤,可是依照整个行动计划来看,极像是一种诱捕。
在伍立群宣布行动开始后,大家都纷纷向外走去。可是席中却有一个人没有起来,他就是廖凯,是特工总部的机要室主任。
廖凯坐在椅子上发愣,被旁人叫了一句才反应过来,此时会议室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虽然沈萍压根就没给廖凯说过中统派彭小岳来刺杀丁世村和伍立群的事,可是从沈萍昨天让自己去淮阳路传递情报来看,薛奎之死很有可能就是中统干的。
廖凯害怕中统的刺客上丁世村的当,他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情报传递出去。
可是今天这个情报要传递,要冒很大的风险。要说廖凯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他也不是不知道中统的厉害,现在全国抗战形势好像有向重庆一边倒的迹象,况且徐恩曾答应过他,只要提供有价值的情报,那抗战胜利后他的旧账就会一笔勾销,而且搞不好还会冠以抗日功臣的名号。
这个诱惑在当前的形势下实在是太大了。
廖凯权衡再三终于站起身,直接去了沈萍家。
沈萍正在屋里,她见父亲把一直挂在墙上的一条书法取了下来,不禁上前问道:“爸爸,这幅书法不是您的最爱吗?怎么取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