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张寿的目光看似没有什么侵略性,但地上坐着的马师爷却觉得,张寿那目光就好似屠夫在权衡一头猪总共有多少斤,应该从哪动刀杀,回头又先割哪一块肉。哪怕他从来都没见过杀猪,可就是忍不住生出了这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此,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立刻想都不想地叫道:“寿公子,那十三封信里头,其中十二封信的解密方法,兵部那些小吏有人说漏嘴传出去了,所以,我跟着柳参将劫你,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那剩下的一封古怪的信……”
马师爷这话还没说完,那个眼神桀骜的柳参将便勃然大怒。哪怕手脚被绑,可他却发狠似的一个头槌朝马师爷撞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张寿就只见刚刚还坐在椅子上做闭目养神状的花七陡然出现在柳参将面前,一个高踢,地上这魁梧雄壮的大汉竟是被一脚踢飞。
这还不算,阿六倏忽间出现在靠近门口处,不等柳参将落下,身材明显比人瘦弱许多的他竟是一脚把人踹了回去。好在花七显然没有和阿六玩什么蹴鞠的意思,一个闪身就回到了座位,好整以暇地柳参将如同一块巨石一般狠狠砸落在地。
而刚刚险些挨了一头槌的马师爷瞧见在军营中一贯凶狠的柳参将嘴角溢血,随即直接摔昏厥了过去,倒吸一口凉气的他哪里敢文过饰非,慌忙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说了出来。
“临海大营接收密信的人,是萧副将,而平日里把密文翻译出来的人,就是我,那密文都是我帮他算出来的。”马师爷没注意到花七骤然面色一凝,而张寿则是大为诧异,因为他根本不敢抬头,生怕自己一抬头看到人家凶神恶煞的表情,他会被吓死。
“最要紧涉及日子的那封信,恰好不是我算的,那天我正好腹泻虚脱,根本下不了床,所以平日看过我如何算的萧副将只能亲自动手。他也读过书,算出来之后还给我瞅了一眼,我大致觉得没错,他就去照着千字文翻译密文了,没想到最终竟然数错了一个字……”
说到错了一个字时,饶是如今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多天,马师爷还是不由得黯然神伤:“我是被萧副将骗上贼船的,我一个举人,本来就不想做他的师爷,可我乡试考中举人的那篇文章乃是抄来的,他不知道从哪发现,就以此要挟我……”
还不等他继续说自己从逆的理由,明明很困,却还不得不在这继续听下去的张寿就不耐烦地打断道:“别打岔,那样的密文,是你想出来的?还有那封古怪的信是怎么回事?”
马师爷这才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来,但仍是满脸凄苦。
“那密文的奥秘是萧副将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而那封古怪的信和之前的信都不一样,我根本就解不出来!可偏偏信上那些犹如蒙童涂鸦似的字都是千字文里的,我要不是因为熬夜算了三天没结果,后来又吃坏了肚子,那封最重要的信也不至于会出错。”
张寿不禁有些意外。他确实没想到,那封被他和学生们认定是伪造,而王大头后来也认定是另有玄虚的密信,竟然还一度真的出现在临海大营叛党的案头,人家还曾经算到两眼发花……他沉吟片刻,随即笑了一声。
“可我听说,那天朝会上王大尹解出了这些密信,为此还异常引人瞩目。那封信的内容,不应该已经公诸于众了吗?就算不至于散入民间,也总该不难打听才对,你干嘛找我?而且,临海大营叛乱都已经平定了,你们还追究那封信,甚至不惜置身险地,不觉得太愚蠢了吗?”
“因为打听到的那封密信内容,我们觉得根本就不对!而且,谁让柳参将这个蠢货觉得,萧副将在临海大营多年,贪墨无数,那封信关系一定有秘密,说不定关系到他勾连的那个人,关系着当初萧副将贪墨却没搜到的金银财宝。我们弄清楚,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马师爷说着就看向了张寿,竟是挣扎着试图起身。然而,因为手足被缚,整个人失去平衡的他重重前扑跌倒在地。可即便磕断了一颗牙,鲜血直流,他还是忍不住大叫。
“张博士,我现在已经是半个死人了,求你行行好告诉我,那封信里到底写的什么,否则我就是下了九幽黄泉也不甘心!”
张寿微微一愣,随即就呵呵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这个人不和将死的叛贼探讨学术问题。你下了九幽黄泉也不甘心,那就去九幽黄泉继续算吧!”
害我以身犯险折腾一晚上,我为什么还要满足你的好奇心?
眼看张寿带着阿六转身扬长而去,花七低头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马师爷,突然笑了起来。
这样的回答……着实不错!
哪怕是对将死的叛贼,也没必要存什么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