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顾家来自江洲下面一个叫思南镇的地方。辛夷提过,她小时候是在思南镇长大的,爷爷奶奶也都在那边。”
顾南星点点头:“我爸妈的混账事我就不说了,我爸跟路阿姨离婚的时候,路辛夷……不对,她小时候叫顾辛夷,她那年应该是八岁吧,我那时候也才三岁左右,不记事。我爸跟我妈结婚后,就去了江洲。春晖堂原本只是思南镇一家祖传的药铺,后来是我外公和我舅舅出钱,将春晖堂开到了江洲。我舅舅那个人是个粗人,不喜欢读书,从部队退了之后,就拉着一帮狐朋狗友开始做生意,还真让他挣了点钱。后来他投资我爸,春晖堂在江洲越做越大,有了一点名气。”
周止说:“这些我知道。”
“我爸将春晖堂搬到江洲后,我姐和路阿姨还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爷爷奶奶是站在她们那边的。因为我爸一直忙生意上的事,家里都是路阿姨一个人照顾。路阿姨那个人虽然一直没有工作,可是她照顾人很细心,对老人也很有孝心。两位老人家大概是觉得对路阿姨有亏欠,所以对我姐也很好。”
周止说:“我知道,她清明节只要有时间都会回思南镇。”
“我妈一直想把爷爷奶奶接到江洲,爷爷奶奶不同意,我妈就觉得是路阿姨在中间使坏,想借着我爸每次回老家看望二老的机会,拉回我爸的心。”
周止问:“然后呢?”
“后来思南镇就有传言,说路阿姨和我爸都离婚了,还住在顾家老宅,是想给我爸做小。思南镇那种地方,一条街就那么长,用不了一个上午,全镇都知道了。路阿姨那个人脸皮薄,就从顾家搬出去了,去了思南镇下面一个叫桐乡的地方,听说是路阿姨老家。”
“桐乡就比思南镇更小了,路阿姨当时也不过三十出头,虽然带着一个孩子,可我爸和爷爷奶奶给她的抚恤费很丰厚,生活不愁。一个有钱的美妇人,在哪里都是稀缺资源。后来听说有个丧偶的小学老师追求路阿姨,两个人走得很近,几乎要谈婚论嫁。我爸知道后,又坐不住了……所以两个人后来就又搞到了一起,路阿姨还怀孕了。”
说到这里,顾南星也觉得荒唐,自顾自地摇摇头。
周止似乎是明白了,一个离异的中年女人在一个闭塞的环境下,突然怀孕,难免要被人指指点点,当时路辛夷应该已经快上初中了,正是很敏感的青春期。
这种乌糟事在大人的世界很寻常,可对一个孩子而言,无异于是难以理解的。
周围同学的目光,大人的议论,小镇人们的蜚短流长……都足以让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抬不起头。
“我爸那时候事业正得意,也正是依仗沈家的时候,他当然不可能离婚。一直到路阿姨快生产的时候,他才把她接到了江洲安置。但我姐没有去,她后来回了思南镇,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可是思南镇的流言蜚语也不亚于桐乡。当然,这其中肯定有我妈的手笔,我妈动不了路阿姨,就只能把气撒到我姐身上。偏偏我姐那个人,你也知道,脾气犟得很,你打她一下,她一定会打回来的。所以我妈也吃了她不少的亏,两个人的仇大约是那时候结下来的。最严重的一次,我妈当着爷爷奶奶的面非说我姐偷了家里的钱,其实她根本没偷,是爸爸给她的。我听说我姐后来把我妈车子的前车镜砸了。我妈报了警,我姐不肯打电话给我爸,也不想那么晚了麻烦爷爷奶奶,一个人在看守所待了几个小时。刚好看守所有个熟人认识爸爸,给我爸打了电话。”
“我爸那个人面子大过一切,他没有帮我姐说话,澄清偷钱的事,反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我姐一巴掌。”
周止心口一窒,默默捏紧了拳头。
“那一年,她才十一岁。可想而知……”
顾南星眼圈也红了:“后来,凌霄出生之后,关于路阿姨和我爸乱七八糟的传闻就更多了。我姐也再也没有去过江洲,她在那样的流言蜚语的情况下,依旧坚持在思南读书。她上高中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她还是不肯去江洲,一个人住在顾家老宅,就连高考那年,也是一个人扛过来的。她不缺钱,但是除了钱,别的也没有了。”
周止静静倾听着,心已经七零八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四周安静极了。
顾南星哽咽着,忽然想起什么:“哦,还有一件事。她高考成绩不错,爸爸很得脸。爸爸跟她班主任认识,知道她的高考志愿是北京的一家医科很厉害的大学,他把她的专业从临床改成了中西医结合。”
周止内心已经毫无波澜,现在顾丰山做什么,他好似也都不意外了,只觉得可笑至极,荒谬至极。
一个未有尽过父亲职责的男人,却有脸去修改她的高考志愿,不用想也知道,理由一定是为了她好。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私无耻的人。
他不能想象,身为当事人的她,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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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就很理解,当年他在顾家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疯狂之举背后的动机。
从前他还觉得她有几分疯狂和冷血,若真如顾南星所说,辛夷根本就不是在和顾丰山断绝父女关系,而是在为自己的人生开辟一条血路。
如果没有当年她的勇敢,顾丰山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去插手她之后的人生。
路辛夷未必会怕他,可被这样一个人无休无止的骚扰,以父女之名挟恩以报,行道德绑架之事,她会无休止的心累,心烦,在这种不断的自我内耗中,她很难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