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望见了自己的父亲马占山,马占山不望他,仰了头眯了眼,冲着昏蒙的天空费劲地想着什么。马林咽了口唾液,又收回目光看了眼仍专心致志堆雪人的杨梅,怀孕五个多月的杨梅虽穿着肥大的棉袍,腰身还是明显地显露出来。他心里热了一下,想冲杨梅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扭过头,向下房走去。
秋菊背对着门坐在炕上,细草睡着了。窗纸透进一片光,一半照在细草熟睡的脸上,一半照在炕席上。马林走进来,秋菊连头也没回,她在一心一意地望睡着的细草。
马林立在秋菊身后,立了一会儿,又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在怀里掏出那两份休书,把一份放在炕上,另一份又揣在自己的怀里,马林做完这些时,纷乱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马林说:这一份你拿了吧。
秋菊没有动,似乎长吁了口气。
马林想走,又没走,侧身坐在炕沿上,他望着秋菊的后背说:你进马家这个门也这么多年了。
马林看见秋菊的肩在一耸一耸地动,他知道,她哭了,却无声。
马林又说:你也不易。
秋菊的肩在抖,整个身子都在抖,像风中的树叶。
马林说:你是无路可走了,才到的马家,关外你也没啥亲戚,我休了你,你也没个去处,这我想过,以后你还住在这里,愿住多久就住多久。
秋菊的身子不抖了,她隐忍着说:不。
马林惊愕地望着秋菊的背。
秋菊说:不,俺走,最快明天晚上,最迟后天。
马林又掏出烟点燃,深一口重一口地吸。
马林说: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只怪我没有杀死鲁大。
停了停又说:你应该明白,虽说不是你的错,可我马林不能再要被胡子睡过的女人。
马林说到这儿又看了眼睡在炕上的细草。
秋菊终于哽了声音说:俺谁也不怪,怪俺当时没有死成。要是死了,俺的魂也会是你马家的鬼。
马林夹烟的手哆嗦了一下,于是又狠命的抽了口烟。
马林说:告诉你秋菊,你哪也不要去,我马林是个男人,以后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秋菊不再哽咽了,声音清晰地道:马林俺不是那个意思,俺要看你亲手杀了鲁大。
马林下意识地又摸了一下腰间的枪,他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仿佛此时的鲁大就在眼前,他的枪口已对准了鲁大的头。
秋菊还说:俺会走的,走得远远的,俺要把发生的一切都忘掉。
秋菊说完转过身来。马林看见秋菊满脸的泪痕。
秋菊又说:马林求求你,你这次一定要杀死鲁大。
在秋菊求救似的目光中,马林点了点头。
秋菊说:马林,你一个人不行,一个人说啥也不行,鲁大不是几年前的十几个人啦,他手下有几十人。
马林说:十几个几十个其实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