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矛盾,但如果将“他”换成一种符号或是思想,就变得非常合理,所以沈嚣才会觉得首领不是人。
“我为什么要限制他们?”老喵子的神情完全变了,他的眼中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冷肃。
“星海最初又被称为自由之地,来到此处的人,皆是不愿被规则所束缚的自由人,既然是自由人,又怎么会给自己或他人设计规则,我们所追求的是绝对的个体自由,唯有消除思想禁锢,人的价值才能得以实现,这便是星海最初成立的原因。”
挣脱规则的自由人来到星海,想在这里找寻他们所期望的绝对自由,建立新的国度,但这真的能实现吗。
“绝对的自由真的存在吗?”沈嚣也是不愿被规则所束缚的人,但社会的构建离不开规则,没有规则必然会引起混乱,混乱也必然导致崩塌,所以哪怕是最混乱的黑窟,也需要规则去平衡。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老喵子平静地说,“最初来到这里的人,包括我的父母都在追寻绝对的自由,于是他们将这里打造成了‘自由之城’,吸引了很多理念相同的人来到这里。”
“在‘自由之城’建立初期,一切还算和谐,但随着人越来越多,城市愈发混乱,就像在往一个有限的炉子里,不停地塞木头,木头没有空间了,就只能挤在一起,摩擦、打架、起火,最后砰的一声炸开,把一切烧成灰烬。”
“我的父母,还有最开始的创立者们很多都死在了这场大火中,剩下的人意识到了混乱的可怕,于是便萌生了建立规则的想法,但这与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相背。”
“一旦制定规则,便要放弃绝对自由,相当于承认自己是被秩序抛弃的流亡者,他们不想做流亡者,又想要建立新秩序,于是想到了一个办法。”老喵子冷肃的面容阴沉下来,“挑选一个承载着‘自由’理念的首领,由他来背负所有违背‘自由’的罪责。”
“当时年幼的我成为了最佳人选。”
一百二十年前,星海在经历混乱之劫后,活下来的幸存者在初代的孩子里面,挑选了一位能够继承自由思想的首领,由他来指引星盗未来前行的方向。
但实际上,这个孩子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利的傀儡。
他的工作就是坐在一间小小的木屋里,阅读星盗送来的规则,聆听星盗关于未来不切实际的畅想,并忍受因欺骗而来到这里的人的咒骂。
很快,真正的星海统治者们在这片荒芜之地上创造出了新的生存法则,并成立了“星盗”组织。
竞争、生存、弱肉强食、阶级压迫……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理想终究是理想,现实终究是现实,现实无法更改,理想无法达成。
但年仅十二岁的夏克立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认为人们是有苦衷的,于是认真执行着首领的职责,看着规则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一点点建立。
“交通规则限制了通行时间和顺序,减少了横冲直撞的爆炸事故;道德规则提醒人不能随意破坏公物,盗窃与破坏得到的限制;职业规则要求人尽职敬业,混吃等死的懒人被迫认真……人们让渡了一小部分自由,获得了稳定的社会结构,这比买卖很划算。”
“可我还是不明白最初的自由之地究竟为何崩塌,直到掠夺发生……”
规则限制了人的行为自由,却限制不了人性,欲望无止无休。
“星盗掠夺的第一个对象,是在帝国边境荒星上工作的探测队,他们拿走了所有的物资,把探测队丢在零下30度的冰窟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星盗的第二个掠夺对象,是边境星球上的一座山村,他们保留着原始的作息,现代物资少的可怜,但即使如此,星盗还是没有放过他们,抢走了他们所有的东西,烧毁了他们生存百年的村落。”
无论富有,还是贫穷,只要有利可图,都会成为星盗的掠夺对象。
二十出头的夏克立,每天都能听到他们满载而归的故事。
从物资和营养剂,到装备和探测仪、再有能源矿和武器,还有飞船和omega……
“越来越多的人爱上了这种感觉,掠夺成了常态,但碍于能力有限,他们只能在边缘偷摸,直到联邦和帝国的战争打响,星盗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发展高峰期,正式开启了掠夺之路。”
战争期间,双方边境的兵力集中在遗骸黑海以及附近的星域,靠近星海的边境防守薄弱,自然成为了星盗掠夺的首选。
等到双方发现时,星盗再拿着手里的人质威胁对方不许动手,一颗毒瘤就这么发展起来了,没有人再记得星海最初建立的原因,这里与自由无关,已成为欲望与贪婪的巢穴。
但夏克立这个承载着“自由之名”的傀儡却并没有被销毁,因为星盗真正的组织者也在害怕,害怕哪天联邦和帝国的舰队会攻占星海,所以想留个替死鬼给自己挡刀。
而正是因为他们的担忧和害怕,才让夏克立等到了反击的机会。
沈嚣静静听他往下说。
“我在星盗中虽然没有实权,但顺从了20多年,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于是我趁他们无暇顾及后方的时候,在城市里开设了一间学校,用来照顾他们的孩子,顺便收留一些流离失所的孤儿。”老喵子笑着对沈嚣说,“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对孩子们很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