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华清年从沈家回来,将事情如实告知裴明彻后,他便像是遭了重创,脸色阴沉得很,这两日来都没半点缓和。
饶是华清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给他火上浇油。
华清年也很清楚,裴明彻如今心中必然是煎熬得很,毕竟知晓当年旧事,又知晓沈琼旧病复发,怎么都不可能淡然处之,只怕他如今都恨不得能以身替之了。
但这种事情,的确没旁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华清年也不敢轻易打包票。
裴明彻沉默片刻后又问道:“你家老爷子呢?”
他口中这位“老爷子”,是华清年的祖父,也是当世有名的圣手,曾在太医院任职三十余年。前几年以“年事已高”为借口请辞,结果离宫之后,便出门云游四海去了,着实看不出半点身体不好的样子。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医术?”华清年自己其实也没多大底气,被裴明彻扫了一眼后,转而无奈道,“他老人家隔三差五能让人捎封信回来就已经是好的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他眼下在何处啊。”
“那你先依着自己的法子治,”裴明彻道,“我另想法子,着人去请他老人家。”
第28章
裴明彻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依着规矩,华清年也该回太医院去了。但为了兼顾沈琼的病情,以防不测,华清年仍旧是以此为借口,继续留在秦|王府。
好在有裴明彻背书,旁人也不会细究什么。
华清年大致理出个章程后,第二日,便又到梨花巷来造访了。
云姑盼了两日,总算是将人给盼了来,很是殷切:“依着您的方子喝了两日的药后,烧算是彻底退了,只是眼睛仍旧不见好。”
这是华清年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微微颔首,随着进了内室。
退了热后,沈琼的情形看起来总算是好了些,不似先前那么憔悴,仿佛下一刻就会昏过去一样。她倚在床头发愣,一动不动地听桃酥念着话本子,也不知究竟听进去没有。
“华太医来了。”云姑上前去,帮沈琼调了调迎枕,让她倚得更舒服些。
沈琼回过神来,含笑问了声好。
华清年走近后,端详着沈琼的气色,又细细地问了这两日的情形,稍稍松了口气。他这两日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这样,倒是比他料想得要好些。
然而这次诊脉,仍旧同先前一样,看不出什么异样。
华清年行医这么些年,疑难杂症见了不少,可却从没像现在这样,从诊脉开始就一头雾水的,着实是有些挫败。
沈琼神色平静得很,她垂着眼睫,甚至懒得去问自己的情况。
“我这两日反复琢磨,但也没法确准究竟该如何来治,只能先试一试。”这话说得华清年自己都觉着脸热,硬着头皮道,“我想先试试针灸,沈姑娘意下如何?”
出乎华清年意料,沈琼并没有问他有几分把握,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只是偏过头来轻笑了声:“好呀。你是大夫,我半点医术都不懂,自然都由你决定。”
这些年来,无论是为后宫妃嫔诊治,还是为世家贵人们诊治,华清年都会被再三询问,仿佛都恨不得他打包票一定能好才行。
像沈琼这样什么都不问,全心信赖的,实在是寥寥无几。
华清年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颇为动容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沈琼什么都看不见,见不着那一排排纤长的银针,自然也就不会觉着多害怕。她只管躺在那里,睁眼闭眼都听着华清年的指示来做,虽多少有些疼,但并不算很严重。
她淡然得很,华清年见着,心中原本那点紧张竟也慢慢散去了,只管凝神下针,等到终于安置妥当,额上已经不知不觉中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沈姑娘……”华清年才刚开口,便又闭了嘴。
沈琼不知何时,竟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细密纤长的眼睫微翘,如同蝶翼一般。
华清年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收进了药箱,同云姑招了招手,一同到外间去。
“我再开两个方子,一个是内服的药,另一个则是用于外敷。”华清年在来之前便已经琢磨好,行云流水地提笔写就,“等到再过两日,我会再来给她施针。”
他事无巨细地将需要注意的都讲了,见云姑欲言又止,索性直言道:“这病我其实也没多大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试。若是过些日子我祖父能回京来,我便请他老人家来给沈姑娘看看,他这些年来见多识广,兴许会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