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我安心在永乐宫养胎,不时到御花园走走,两宫太后那儿各去过一回,请了安便告退,重复的叮咛絮语我可不想再听。
偶然瞧见几枝红梅初绽,犹如萤火悬于枝头,不声不响,却又是一抹亮色,我才恍然发觉寒冬将至,该多添厚衣裳了。
正巧内务府的苟总管来向我呈报下月就要分发于各宫的月例银子与布匹、茶叶、碳火等各项用物。
我细细看过账本,各宫赏赐皆有定数,比对过没什么问题便盖上了皇后朱印。
皇上这些日子里不曾来过永乐宫,倒是去过琴韵阁一回,但他只去看了徐贵人,在徐贵人那儿睡了一宿,隔壁的傅贵人却未予理会。
我想起那日在奉先殿拜祭,傅贵人一身浅蓝旗装,发间别了根翠玉簪,也没什么花饰,瞧着颇为素简。我记得她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个从六品官,可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连皇上都曾在朝堂上赞许一二,而她本身也是个精通琴艺的才女,不为人所喜,也不过是她自命清高,不愿沾泥染秽,与世俗同流合污罢了。
左右我闲来无事,到琴韵阁逛逛也可换换心情,便带上歆儿一路步行至此。歆儿倒是提醒我说琴韵阁偏远,我怀有身孕不便走那么长的路,建议我乘坐凤辇。
可我觉得也没多远,若非脚下这双花盆底的鞋,我便是怀着孩子也能健步如飞。
我对歆儿推说不用,顶多慢着些走就是了。途中遇见元妃,她倒坐在轿辇上十分受用地沐浴阳光,见了我不得不落轿行礼,我本是随口与她互相寒暄几句,她却一副如履薄冰之态,说是要去容妃宫里坐坐,还要再三解释她与容妃之间没什么的,感情也算不上多么深厚,不过是偶有几句话聊罢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应付过去,再行上路,她恭恭敬敬地候在原地,待我消失于视野尽头之后再重新上轿出发。
歆儿与我道,“元妃娘娘还是如此敏感多思。”
我道,“所以本宫不愿理她。”抬头看看蓝天白云,“偏偏本宫不想见的人,却能凑巧撞见。”
歆儿提醒我低头看路以免磕着碰着,我应了一声便收回目光往前看了。
歆儿又道,“那娘娘想见的人是谁啊?”
我默不作声,不欲回答,歆儿打量我抿唇不语的神色,自也不敢多问。
慢悠悠来到琴韵阁外,歆儿上前一步对门内的小太监道,“皇后娘娘亲至,还不快接驾。”
那小太监一副睡梦中惊醒的模样,揉揉眼睛看了看歆儿,又越过歆儿看了看我,顿时打了个激灵,“奴才这就去通禀。”
歆儿推开大门,我自发地走进去,经过一条甬道来到内院,里边有三间主屋,一间是原苏贵人住的,现下已空了;一间门前放着个似曾相识的大水缸,水缸里养了不少金鱼和锦鲤,想来那便是徐贵人的住处了;还有一间门面清简,两边的窗纱都快脱色了,随风飘摇似芦苇一般,满宫中唯有傅贵人清寒至此。
随着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我缓缓行近,徐贵人与傅贵人及琴韵阁上下宫人纷纷赶来跪在两侧,齐齐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道,“都起来吧。”
众人道,“谢娘娘。”又纷纷站起,垂首而立。
我扶着歆儿的手走到傅贵人跟前,“本宫特来探望傅贵人,不知傅贵人是否欢迎本宫。”
傅贵人面无表情道,“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嫔妾等有失远迎,还请娘娘入内小坐。”侧身让道。
我转头向徐贵人道,“徐贵人也一起吧。”
徐贵人福了福身,应了声是,悄摸望了傅贵人一眼,傅贵人神色不变,也没什么表示。
待步入房中,我将就在那张虽陈旧但干净的长榻上坐了,傅贵人身边的丫鬟秋霜和冬寂一个搬来椅子供徐贵人坐,一个奉上三杯热茶放到桌几上。
我步行而来正口渴,便端起茶杯揭开盖饮了一口,竟跟白水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