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 起了1968年他们排队买芭蕾舞票的往事,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郑桐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展览厅里人很多,看来都是些比较懂行的人,他们知道罗浮宫藏画的艺术价值,也知道机会 难得,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毕竟能去巴黎参观罗浮宫的人不多。郑桐和蒋碧云看得 很仔细,郑桐看着看着又骂起人来,他认为罗浮宫的管理机构在糊弄中国老百姓,最有名的 画都没拿来,只展出了一些二三类作品,比如最有名的《蒙娜丽莎》居然是复制品,还展出 了一座米开郎基罗《大卫》的复制品雕塑,说是复制品都高抬它,原作是用花岗石雕成的, 你哪怕是用花岗石照原样再雕一个,也让咱没话说,可这座复制品竟然是石膏浇铸的。郑桐 大为恼火,这座雕塑的真迹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一个广场上竖着呢,又不是你罗浮宫的藏品 ,你跑到这儿充什么大尾巴鹰?你哪怕是把路易十六的马桶拎来,只要是真迹,也好歹是个 文物,有这么糊弄人的么?
只有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大卫的名作《马拉之死》是这次画展最有名的油画,是不是真迹不 好说,至少没有标明是复制品。画面上的马拉赤身躺在浴盆里,鲜血从创口中涌出,已经死 去的马拉脸上带着一种绝望的表情。
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年轻人站在油画前评头论足,听他的口气,好象是美术学院 的老师在给学生讲解。于是郑桐和蒋碧云也成了他的学生,两人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听这位 老师讲解。
〃……我认为画面上马拉的形象是作者按照马拉真实的相貌创作的,因为大卫和马拉是同时 代的人,大卫生于1748年,到1793年马拉遇剌时已经四十五岁了,注意,他只比马拉小五岁 ,而马拉当时是巴黎的名人,经常在群众集会上讲演,巴黎的市民几乎都见过他,那么画家 大卫显然也熟悉马拉的相貌,也幸亏是大卫把他画下来了,不然我们今天怎么会知道马拉到 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呢?那时还没有发明照像机嘛,大卫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的代表,皇家学院 院士,早期作品还带有罗可可风格,后来转为古典主义,这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同学们请看 ,这幅油画以极为简洁的古典手法成功地将肖像的描绘、历史的精确性和崇高的悲剧性结合 在一起,有力地突现了这位人民之友的英雄主义特征,成为纪念碑式的现实主义历史画 名作……〃
郑桐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误人子弟……〃
那位老师和几个学生都把目光投向郑桐,从他们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位戴着眼镜, 文质彬彬的人出口不逊表示出一种无声的愤怒。
郑桐若无其事地对蒋碧云说∶〃走吧,这儿的空气令人窒息。〃
两人刚走出几步,后面那位老师说话了∶〃那位先生,请留步。〃
郑桐和蒋碧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这位先生,请您对刚才的语言做出解释,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冒犯了您,使您做出如 此粗鲁的反应。〃
郑桐扶扶眼镜∶〃您真想知道?〃
〃当然。〃
〃那好,首先我得向您道歉,请原谅我的出口不逊,对不起,不过您刚才对您的学生讲到对 马拉的评价使我很不入耳,坦率地说,您在误人子弟。〃
〃哦,愿闻其详。〃
〃您凭什么认为马拉是个英雄?我看他不过是个嗜血者,除了被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暴民所爱 戴,稍有理性的人都认为马拉是个刽子手。说到英雄,我认为恰恰应该是剌杀马拉的人,夏 洛蒂·科黛,她才是英雄。〃
一个女大学生说∶〃先生,我对法国大革命不太了解,教科书上说它是最彻底的一次资产阶 级革命,而马拉是当时雅各宾派的领袖之一,是被称为人民之友的英雄,如果您有不同 的看法,可以和我们探讨一下。〃
〃可以,首先我要讲明的是,《人民之友》并不是马拉的称号,而是马拉在1789年创办的一 份报纸,不错,《人民之友》是为底层民众说话,但是由于它的非理性,也将底层民众的破 坏欲煽动起来,最后演变成暴民政治。1790年以后,马拉开始抛弃自己原先标榜的自由平等 理念而倡导独裁,并且鼓吹革命恐怖,此时杀戳成了主要目的。1793年是法国大革命的一道 分水岭,雅各宾派的领袖罗伯斯比尔、马拉、丹东等人开始着手清洗反对派,推翻吉伦特派 ,由马拉自任主席成立了公安委员会,开始了血腥的恐怖统治时期,在这一时期,大约有四 十万人被处死,没有正常的审判程序,任何人的一句诬告就可以将一个无辜的公民送上断头 台。诸位应该感到庆幸,没有生活在那个时代,不然凭诸位先生小姐的气质、谈吐、衣着及 所关注的问题和谈话方式,就可能会被当做贵族送上断头台,如果仅从底层民众对事物的好 恶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那就太可怕了。我们可以做一个荒唐的假设,假如马拉先生又复活 了,而且嗜血的恶习未改,他现在正藏身于北京某个胡同里为《人民之友》撰写文章,马拉 先生固执地认为,今天来参观画展的人们都是人民的敌人,因为他们的这种爱好和底层民众 的思想感情格格不入,并且出身可疑,即使不是贵族,也不会来自底层民众,如果杀掉这些 倒霉蛋就可以使人类获得幸福,那何乐而不为呢?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为了人类的幸福做那献 上祭坛的羔羊呢?〃
钟跃民也举起了望远镜进行观察:〃嗯,有点儿名堂,这两棵小树之间发生过爆炸,面向爆 炸一侧的树枝都受到爆炸力的冲击而残缺,从爆炸的破坏力看,这充其量是颗悬挂式的防步 兵雷。〃
宁伟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的感觉没错,咱们马上要进入雷区了。〃
钟跃民看看手表,神色有些焦急:〃必须在雷区中开出一条通道,谁知道这片雷区的纵深有 多少,现在还有五个小时天就黑了,必须在天黑之前通过雷区。〃
吴满囤从后面过来说:〃我带两个工兵在前面开路。〃
钟跃民说:〃时间来不及了,靠探雷针人工排雷太慢,也太危险,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用导爆 索炸树,利用倒伏的树干铺出一条路来。〃
工兵营随队行动的两个军官都是从工程兵学院毕业的,精通爆破和排雷专业,钟跃民等人以 前都很少和工兵营的军官打交道,彼此之间根本不熟悉,只是在出发前,大家相互简单沟通 了一下。此时钟跃民甚至都忘了这两个军官的姓名,由于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礼貌了,便 不客气地问∶〃对不起,我又想不起来你们俩的姓名了,能再说一遍吗?〃
一个高个子的工兵军官略带讽刺地说∶〃没关系,你是领导,要操心的事多,别在小事上费 脑子,我们多说几遍就记住了,我叫朱星,河南南阳人,工兵营一连副连长。〃
另一个军官稍年轻些,显得有些拘谨,他站起来按条令向侦察营的几位军官敬礼∶〃我叫赵 志诚,湖南长沙人,工兵营二连一排排长,请同志们多帮助。〃
钟跃民问∶〃我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毕竟是专业人员嘛,朱副连长,赵排长,你们觉得 炸树铺路的办法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