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意凉凉地瞥他一眼:“你还知道咱这是贼船?”
郑沐:“百年修得同船渡,贼船也是船,孽缘也是缘。”
宋浅意没心思跟他们耍贫嘴:“他不会说出去的。明天听我传音,见机行事。散会。”
她没有详细解释计划,只怕三位傻队友临场反应不自然,被长辈们提前看出端倪,因而功亏一篑。
宋浅意知道,自己能做到这步,全凭有心算无心。毕竟在大人物眼中,什么诗社、诗笺,都是年轻人小打小闹,不值得过多关注。清河道尊看见徒弟听从自己安排,一切回到正轨,便不再管她,才让她有机可乘。
分别在即,四位年轻人忐忑不安。
阵符师抱紧阵盘,问了句废话:“明天,能成吗?”
宋浅意遥望朦胧月色:“赌命吧。”
***
“荆师兄,你还在听吗?”那弟子提着灯,恨不得将头伸进玄铁栅栏,“这句又什么意思?‘诗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魄相守’,是不是让我不用回复了,她已经满意,愿意与我相守?”
荆荻闭着眼,淡淡道:“不必再回。”
“多谢荆师兄!”那弟子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转身,狂奔离开。水牢石门落下,震起水波涟漪,隔绝外界微弱光线。
云虚子不曾禁止其他弟子探望荆荻,那样未免太不近人情。掌管偌大门派,还需一张一弛,既要惩处罪徒,又不能让众多弟子寒心,对师门生出怨愤情绪。
所以他不仅允许弟子们探视、劝导荆荻,还要以荆荻为前车之鉴,无形中陈述一条规则:荆荻被罚,是因为他顶撞师长,只要你们听话孝顺、以宗门大局为重,自然可以享受师门庇荫,前途一片光明。如若不然,就落得荆荻那般下场。总而言之,宗门能给你一切,也能将你打入深渊。
大会前夜,月影近乎圆满。
云虚子为归清真人奉茶,归清真人饮罢,感叹道:“霁霄活着独占天地气运,死了还要独享世人尊崇。你之前问我,这世上既然有了霁霄,为何还要有其他汲汲而求的修行者,来给霁霄做踏脚石?这是没道理的事。当时我没回答你,现在你看,霁霄死了,他死之后,他的宗门四分五裂,他的道侣生死未卜。天道从来最公平,我辈修行者,目光放远,不能只盯着一时一地的得失。”
“师叔教诲得是。”云虚子恭敬应答,但他知道,归清真人对自己说这些,并非教导,只是这位圣人现在心情很好,便想找人说说话。
百年谋算布局,终于到了收子点目之时,就算是八风不动的神仙,也该感到喜悦吧。
于是云虚子奉承道:“茫茫三界,俱在师叔棋盘中。芸芸修士,都不如师叔深谋远虑。”
谁知归清真人闻言笑意消失,斜睨了他一眼,目光沉沉望向南方夜空。
云虚子察言观色,随他望去,急忙收声。
明月湖已在大陆之南,再向南去,唯有南海。南海诸岛小门派星罗棋布,不成气候。但南海上空,青云之巅,霞光深处,还有一处天湖大境。
世上还有境主胡肆,霁霄的师兄。
云虚子心中一沉,隐约意识到,有些事情自己未能得知,且在归清掌控之外。
他不明白,但他没有问,一个字也没问。过去归清倚重宁危,什么事都交给那小子亲手办,他甚至觉得自己掌门之位岌岌可危,最后却要借妖族之手除掉宁危,可见知道得太多,绝不是好事。
归清真人不在乎云虚子想什么。他站到如今地位,需要在乎的事情本就很少。他喝着清茶,问道:“该交代泰珩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云虚子忙道:“一切稳妥,请师叔放心。明日大会,必定顺利!”
人间各地修士齐聚明月湖,来的早的,已做客十余天,来的晚的,也等过两三天。众人望着月影数日子,“秋水煎茶会”终于拉开序幕。
中秋圆月高悬,清光湛湛洒向人间。明月湖常年烟云雾霭笼罩,这般明亮月华罕见而珍贵,人们都说,这是个好兆头。
湖上设有竹道,开阔而平整,四通八达,连接整片湖的各个岛屿。
竹道两侧点着盏盏石莲灯,像一颗颗星子飘在水中。
天上星月,湖中灯烛,交相辉映,光华潋滟。
各门各派的参会席位,就设在这些竹道上。唯有东道主明月湖的席位设在湖心亭。放眼望去,以湖心亭为最中心,各派由明月湖外门弟子指引,乘船登上各自竹道。
按门派规模排序,大门派位置距离湖心亭近,小门派离得远,但不论距离如何,都面向湖心亭而坐。带队长老坐在前方,众弟子侍立长老身后。
有的小门派只来了两三人,不方便单独安排,便和散修盟共占一条竹道,二十余个小门派凑在一起,乍看上去,散修盟声势浩荡,盟主如一方霸主。
湖心亭如明月,四周竹道星星点点,这般安排,显出群星捧月之势。
有些人惊疑发现,以泰珩真人为首、淮水周家所处竹道,竟比寒山剑派更靠近湖心亭,也更开阔显眼,不禁私下议论,寒山何时受过这等怠慢,竟然还沉得住气吗?不怕开了这先例,往后一直被打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