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三个老女孩排除万难,凑在一起开茶话会。这一期有明确主题——跟进简佩女士离婚进度,实时re一下各环节的疑难点。
“有没有好的心理医生可以介绍给我?”
才坐下简佩就开始揉太阳穴,“我原来那个医生去进修了,只能视频咨询,时间也不好调整,我现在迫切、迫切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至少意味着一周两次听她倾诉一小时,并且能帮她做压力管理,离婚这种事情,就像是漫长复杂又痛苦的并购合同,每天都有太多进展,朋友也不可能一一跟进,简佩确实需要一个人听她说话,元黛说,“有的,我有帮沈家的小少奶奶做法律服务,她开了个心理咨询工作室,资质还是很靠谱的,我把网址给你,你可以去约一下,不过未必能约得到本人就是了,她这几年工作时数比较少,收费也比以前贵了。”
收费比以前贵,这句话似乎有得解读,至少证明元黛本人想找过她,纪荭眉毛扬了一下,不过对沈氏的事情她评价得不多,两个集团业务没有交叉。“什么时候这种Basic的消费对我们来说会是个问题?”
元黛不承认自己说的话有点蠢,她说,“现在就是问题了,你是真的对国内离婚不熟悉——不信你问佩佩,她和天宇离婚谈得不顺利,可能要打官司,分财产扯起来都是事,还要挪钱再买一套学区房,要是家里不肯帮的话手肯定紧。”
“家里真不肯帮啊?”纪荭微微吃惊。
家里当然不可能帮了,事实上,简佩夫家、娘家两家人都在劝和,简佩迫于无奈捅穿了林天宇出轨的事情,可爸爸妈妈思想老派,‘婚姻里难免有点小动作,睁只眼闭只眼,分开了事情更多,难道还能找个比天宇更好的?’
婆家那边动作更大,简佩婆婆跪下来给她道歉,求她再给林天宇一个机会,林天宇的态度周期性在哀求、怒骂、威胁和哀求之间转换,反正坚决不想离婚,简佩没办法只能起诉离婚,预计最快也要七八个月,现在两个小孩都被卷进来当筹码,外婆、奶奶一起买通保姆,叫保姆教小孩求她别离婚。
“那等判决书下来,再骂也要帮你一点的,”纪荭说,她瞟了元黛一眼,爽快表态,“到时候你要差钱周转就和我说,我帮你一手,一年以内不算利息。”
元黛就知道自己已被看穿了,她点破这个其实就是想叫纪荭表个态,以纪荭的派头,到时候她借100万纪荭就要借150万,钱上她到底也从来不小气的。简佩的缺口最多也就两三百万,纪荭包得多她要补的就少,元黛倒不是怕简佩不还,但她自己的钱不喜欢给太多在别人手上,这是她出身带来的小气。
这点小心机,纪荭看得破也不会不开心——她做朋友自然也有讨人喜欢的一面,元黛不禁一笑,也跟着说,“我这里也有一点,200万内你随便,一年内不算利息。”
简佩自小家里有钱,这种算盘她是看不出来的,或者看出来也不会说,就算元黛有些小毛病,现在这个年代,肯借钱已是过硬的交情,她眉宇开朗起来,“那真是给我解决太多麻烦了——房子我都看好了,一等离婚就要买,可到时候天宇至少要欠我五百多万,他要不肯给我还得走诉讼找执行,我先问问公婆那边,怎么都是为孩子考虑,房子写孩子名下都可以,要是他们也不肯我家里也不肯,再来找你们。”
平时说起来,简佩两大家子人都事业有成,这时候要拿真金白银了,连她也不能肯定拿不拿得到钱,娘家有哥哥,公司高管,收入也是不菲,但未必乐见父母贴妹妹,至于公婆那里,林天宇有妹妹,一旦有了亲戚关系,那就复杂了,几百万的事情很考验人性,简佩是本地人,有这么多亲戚,可现在孤立无援到极点,唯一安慰是孩子有自己主见,大宝骂了保姆一顿,同外婆和奶奶都不亲了,坚定站在母亲这边,小宝又还小,不懂保姆的话,全被大宝摆布。
“现在就是两个孩子,我是想都拿在手上,大宝一定要跟我,小宝看看,可以让天宇先带半个月,他自然知道厉害,到时候也就跟到我这里来上学了——周末再送到天宇那里,叫他带着去补习班。”
简佩憔悴了不少,人瘦了,不再有那种轻言浅笑、珠圆玉润的雍容感,眼角鱼尾纹变得较明显,说起离婚有点愁苦相,但决心没有丝毫软化,简佩毕竟还是很硬核的,当年能逼得自己结婚,现在不用自我欺骗,可以重返单身,再怎么样也不会妥协。“现在只是不知道天宇到底在纠缠什么,我和他说得很清楚了,两个人日子无法过下去,我也不可能再照顾他,就算不离婚也只是勉强狼狈生活在一起,对孩子伤害其实反而更大。或者就分居——分居对他还更不划算,我肯定继续用他钱,他还不能在外面随便撩小姑娘。”
元黛不禁看纪荭一眼,纪荭表情不变,微微摇头,已没有刚被戳穿此事时的心虚,元黛这下相信她和林天宇确实没什么了,林天宇连谈都不肯谈财产分割,可见确实不想离婚,纪荭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那就是最近没有见面,看来那笔投资的确就是单纯的投资而已。
不过,沛宇的融资审核就在年后,林天宇再这样闹,公事都要受影响,元黛还指望着能代理沛宇和资方接洽呢,大小也是个中型案源了,她说,“要不,找人帮你问一下?”
“找谁?”简佩顿时意动,按着桌子有点急切地问,她很快想起来,“啊——我记得,小曲——是不是——”
“除了她还有谁,”元黛感觉到纪荭含笑的眼光在她脸上扫射,她若无其事,有一丝埋怨,“我回去谈谈吧,小曲估计不肯的,她对天宇印象不好,还不知道要怎么敲诈我呢。”
这番话简佩听起来只是说林天宇可能撩过曲琮,让曲琮反感,但纪荭就知道这说的是元黛叫曲琮去试探林天宇又被拒绝的事情,她目前并不知道元黛已经知道她要收买曲琮的事情,但元黛也不能表现得太无知,因为曲琮毕竟一开始是纪荭塞进来的,她看纪荭一眼,半开玩笑,“说起来,我们所今年业绩普遍不好,明年薪水池要降水,她不能加薪还要做这种分外事,我怕她辞职呢?”
简佩这边,她不知道纪荭注资沛宇的事,却知道纪荭一手安排曲琮入职,也有兴趣看看纪荭对曲琮的态度,也不继续讲自己的离婚,撑起头一边喝咖啡一边观察纪荭。
“辞职不至于吧?这就做不下去,这条路走不远的。”纪荭说,她也很泰然,元黛猜她没看出什么大破绽。“你不妨逼她一下——要这就走了就让她走吧。”
曲琮是纪荭塞进来的人,处理权实际归纪荭,她的学历也不亮眼,能力也未到无可取代,元黛随意地应一声,“看明天谈得如何吧。”
她放下咖啡杯,和简佩交换一个眼神,“你们所今年业绩怎么样?”
“也不是很理想。”简佩叹口气,话题顺理成章转移到行业前景,纪荭又想搞企业破产方向培训,简佩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性参与,她现在确实很需要钱,比起姐妹的陪伴和心灵鸡汤,还是一句需要钱我能借最实在。
“经济终归是稳定向好的,行业震荡在所难免,接下来几年钱没那么好赚了,但饿倒也是饿不死的。”
元黛用这句话给整个茶话会拔高基调,也鼓舞一下低落的情绪,不然简佩实在真活不下去了——闹着离婚不说,市场还冰冻,还有两个小孩要靠她养,花费只会越来越大,这样还怎么起床面对生活啊?
三人都笑起来,简佩也伸个懒腰,“饿是饿不死的,就是。”
她突然又有点焦虑,叹口气说,“唉,现在真不知道自己离婚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离婚后甜甜的爱情就突然找上我了吧。”
她丧失性自信也不奇怪,简佩没谈几次恋爱就结婚了,婚后诱惑她的男人也不多——她把自己打扮成贤妻良母的类型,男人想娶这样的妻子,却未必对她们很有兴趣。
这条路线走了20年,现在想改都很茫然,这一点元黛是帮不上她了,她们这个年纪,合适谈朋友的男人本来也就越来越少。简佩此次离婚可能除了心灵自由以外一无所获,还要面临经济上的紧张,走到这一步已无法回头,也绝不会对林教授流露出一点犹豫,但在两个好朋友面前,她始终还是带出了一句真心话:她在感情上几乎没有经验,这个年纪,想要再找一个符合想象的男朋友,实际上已经很难了。更重要是她根本不知道怎样做,简佩一辈子的从容不迫,现在全面陷落,生活上的变动还好,情感上又惊慌又孤独,想要找人依靠却又无人可靠的样子,看着才真是令人不忍。
元黛和她碰碰杯,“欢迎进入39岁大龄单身女的世界。”
吃完下午茶,回到公司,她手下的社畜们当然还在搬砖,元黛找来曲琮,开门见山,“铺垫工作我已给你做好了,下周去格兰德,你可以向纪荭抱怨——我叫你去试探天宇,你提新加坡进修的事,被我回绝,滋生不满回头又找她,这很自然,她不会怀疑的。”
为了不穿帮,她仔细给曲琮复述了刚才茶话会上有关的对话,顺便也提了几句简佩,曲琮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她,“你们之间是两两都有秘密吗?”
眼下她们利益纠葛的密度,是比过往十年都高,不过曲琮没有猜错,元黛告诉她,“确实如此,我想她们两个大概也有事情瞒着我。”
曲琮已经很见过一些世面了,但她还是有些受不了——很奇怪,两人谈了那桩交易之后,按说曲琮的崇拜已完全破灭,可不知为何相处却比以前更轻松随意,曲琮可以问一些伤情面的问题。“尔虞我诈这其实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你们怎么还能当朋友呢?我是真的不明白啊,这样的朋友还能当得下去吗?你要知道,她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