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地方,在平时用八人大轿来抬,铁萍姑都不会走进去的,但现在,她就算爬,也要爬进去。
致萍姑现在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个好客人。
她脸上又是灰,又是汗,头发乱得像是麻雀窝,衣服更是又脏又破,看来就算不像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女犯,也像是个大户人家的逃妾,只可惜她也和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样,只看得见别人身上的脏,却看不见自己的。
小店里只有叁个客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她,铁萍姑却再也想不到这些人是为什麽在瞧自己。
店伙终於走过去,勉强笑着道:“姑娘来碗面好吗?小店的阳春面,一碗足足有半斤。”
铁萍姑深深吸了气,道:“面,我吃不惯,你给我来一只粟子烧鸡,一碟溜鱼片,一碟炸响铃,半只火腿去皮蒸一蒸,加点冰糖,一碗笋尖炖冬菇汤……哦,对了,把那边盘子里的卤菜,给我切上几样来。”
这些菜,在她眼中看来,实在平常得很,她已觉得很委屈自己了,以她现在旺盛的食欲,她
简直可以吃得下一匹马。
但旁边叁个客人听她说了一大串,却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店伙更是瞪大眼睛,直摸脑袋。
铁萍姑瞪眼道:“怎麽,你们这店,难道连这几样菜都没有麽?”那店伙慢吞吞道:“菜是有的,但小店却还有个规矩!”
铁萍姑道:“什麽规矩?”
“小店本轻利微,禁不得赊欠,所以来照顾的客人,都得先付账。”
铁萍姑怔住了。她身上怎麽会带着银子,她只知道银子又脏又重,她简直没有想到银子会这麽有用。
那店伙皮笑肉不笑,道:“吃饭是要付账的,这规矩姑娘难道都不懂麽?”
旁边那叁个客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笑道:“姑娘不如到这边桌子上来,一起吃吧,这里虽没有栗子烧鸡,但鸭头却还有半个,将就些也可下酒了。”
铁萍姑只希望自己根本没有生出来,没有走进这鬼子,她只觉坐在这里固然难受,这样走出去却更丢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江玉郎就在这时走了进来,这时候当真选得再妙没有。
他走到铁萍姑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双手捧上了十几个黄澄澄的金锭子,陪笑道:“姑丈知道表姊出来得匆忙,也许末及带银子,所以先令小弟送些零用来。”
那店伙立刻怔住了,旁边叁个客人也怔住了。
最发怔的,自然还是铁萍姑,她自然认得江玉郎就是小鱼儿嘴里的小坏蛋,却想不通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只好眼瞧着江玉郎在她身旁坐下来慕容九就好像是个傀儡,痴痴地笑着,痴痴地随着他坐下。
那店伙却变得可爱极了,弯着腰,陪着笑,送菜送酒,不到片刻,卤菜就摆满了一桌子。
江玉郎用热茶将铁萍姑的筷子洗得乾乾净净,陪笑道:“这卤菜倒还新鲜,表姊你就将就吃些吧。”
铁萍姑突然来了个这麽样的“表弟”,当真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但江玉郎却实在太懂得女孩子的心理了,他在铁萍姑最窘的时侯,替她作了面子,铁萍姑怎能不感激。
饭吃完了,铁萍姑风风光光的付了账,心里也不免开心起来,但剩下来的金子,她却又不好意思拿了。
她始终没有和江玉郎说过一句话,现在也没有理他,就迳自走出去,江小鱼既然讨厌这个人,这人必定不是好东西。
铁萍姑在前面走,江玉郎就在後面跟着。
铁萍姑终於忍不住道:“你还想干什麽?”
江玉郎陪笑道:“我只是怕姑娘一个人行走不便,所以想为姑娘效效劳而已。”
铁萍姑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费心。”她嘴里虽这麽说,心却已有些动了。
只见道路上人来人去,没有一个人是她认得的,远处灯火越来越少,更是黑暗得可怕。
她实在不知道该往那里去她忽然发觉,一个人若想在这世上自由自在地活着,实在不如她想像中那麽容易。
江玉郎许久没有发出声音,他莫非已走了麽铁萍姑忽然发觉自己竟怕他走了。
她赶回头,江玉郎还是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後。
她心里虽松了气,嘴里却大声道:“你还跟着我作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