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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2页)

张泰闻言,把一张黑脸给红了,讷讷道:“这、这……”张致却又叹气:“于我是好事,于你却是坏事。你把我赎出来,费尽家财,却得了什么好处?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愿欠人家情,你想要相伴相惜之人,我却不是良人。当日厚着脸皮,让你赎了我出来,如今一无是处,倒让你费了许多银子。”

张泰听不得此话,道:“你如何一无是处,你会读书,会写字,厉害得很。”

“于你,就是一无是处。床上无用,挣也挣不了多少银子,有何用处?只是我这般没用,心里却老想赖活着。”

张泰急了:“你如何老说这话,我赎你出来,并不为的什么!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稀罕什么,再挣就有!”

张致摇头:“我耽误你了。你拿着这几十两银子,好好娶妻生子,享齐人之福,多好。”张泰道:“我并没想到什么娶妻生子,我说的是实话。从前我爹娘在世时,家里有个使唤的丫头。我娘去世时,教我收了那丫头,好好做夫妻。可我并不喜欢那丫头,我就不喜婆娘!不怕你笑我,我对着婆娘,我干不了那事!我就是喜欢男子,就想找一个男子相伴一世。我早把那丫头打发出去了,就想着万幸以后找一个心仪之人,就是找不到,我宁可自己一人过清静日子。”

张致沉默半响,才开口:“你是至诚之人,我不想白受你许多好处,却报答不了你这情。”

张致这段时日的烦躁,可不就是为的心里这事。张泰对他太好了,好得他良心不安。

张泰听了,也默了。心仪之人对他说报不了他这份情,如何不叫人心伤。

两人默默对坐了半晌,各有心事,愁怀满腹。

半天,张泰开口道:“我堂堂八尺男儿,难道竟会纠结此等儿女之情么?你不愿与我夫妻作伴,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你若觉白受我许多好处,何不拜我做大哥,你我兄弟相称?”

第十二章

张泰此言一出,张致就吃了一惊,连连摆手。天底下可有与睡过的男倌做兄弟的,岂不惹人耻笑?

张泰道:“可是嫌我粗人,大字不识几个?”

张致摇头:“我知你是好意。我与你兄弟相称,岂不辱没你门庭?”张泰闻言,大掌一拍,震得桌子响动,道:“我们老张家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小门小户,哪来的什么门庭?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张泰是粗人,可也是个堂堂的男儿,你既如此说了,我绝不再强人所难。从前既往,一笔勾销,谁也不许再提。”

张泰就这么大掌一拍,诸事皆定,容不得张致多说一个不字。到张致病好透了,张泰又张罗着上街买了酒菜并香烛等物,拉着张致结拜、跪谢天地。张致拗不过他,只说嘴上兄弟相称便可,何苦如此麻烦。张泰道:“既要做兄弟,当然要禀告天地。”又找出张致那皱巴巴的卖身契,当场烧了,道:“这物事我早看着烦,如今把它烧了,你也把从前忘了,自自在在过日子罢。”

张致拦张泰不住,见那纸烧成灰烬,心中难言,突地双膝跪地,对着张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张泰忙要扶他起来,道:“你做什么,我受不得你这礼。”张致抬起头来,只见他额头都磕破了皮,一字一句道:“大哥恩情,此生难忘。”

两人既做了兄弟,从此相处便真似兄弟。张致仍旧背了担子给人写信读信,张泰也仍旧打他的铁。那王荣陈杰李贵三人本因劝张泰不动,有些恼张泰的不知轻重,不是有钱人家,学人赎什么小倌!这三人便不大与张泰走动了。但茶馆就在打铁铺子不远,三人时常在茶馆里闲坐聊天,有时便会看见张致背着个担子回来。看样子,这张致竟出门讨生活。三人不由惊讶,这小倌还会什么手艺不成?

一日,三人仍在茶馆里闲坐。张泰从街上买了绿豆糕回来,瞧见他们临街而坐,便问候道:“三位大哥,多时未见。”说着,就过去了。三人见张泰和气,也不着恼了。彼此道:“还是我们把他领到那勾栏之地,害了他。此刻少不得去他家坐坐,看看那小倌每日里忙些什么。”说着,三人上街买了酒菜,提着就往张泰家来。

打铁铺子门掩着,三人便往后门来,进了门就见张泰正蹲在院子井旁提水洗菜。李贵道:“张老弟,你怎地家里有使唤的,还自己在这做此杂役?”张泰见三人来,赶紧起身擦干手,笑道:“我哪有什么使唤的。”李贵道:“那院里赎出来的人,不叫他做事,难道要奉为上宾?”张泰也不回,笑呵呵进屋擦了桌子椅子,请三人坐下。

四人便吃起酒来。酒到半酣,那王荣问道:“你家那小倌,整日背着个担子出去作甚?他还会什么手艺不成?”张泰照实说了:“他每日里去西市摆摊,给人读信写信,一日里也能赚个几十文钱。有时遇上有钱的客商,一高兴还能赏一、二钱银子。”三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王荣问道:“他从勾栏院里出来的人,你让他抛头露面,不怕遇上从前的客人,搅缠不清?”张泰给问住了,他倒没想过这些。李贵道:“是啊,你把他留在家里做些杂役便好,教他出去作甚?可不怕他结识外地商人,倒跟着人跑了。”

张泰见两人说这话,一五一十便把他与张致已结拜做了兄弟的事说了,又让知张致底细的三人不要再提从前事。张泰不提这事还好,一说,三人脸色皆变了。王荣道:“张老弟,你这脑袋里想的什么,你老哥我可猜不透了。你、你、你这……”

“你这是天大的笑话!”一直饮酒不语的陈杰突然拍桌而起,怒斥道:“我们三人称你一声张老弟,你叫我们一声老哥哥。如今你与那男倌结拜做兄弟,那我们岂不也跟那下贱东西称兄道弟了?!”

张泰见陈杰说的难听,沉了脸道:“陈大哥,天地万物,众生平等,岂有谁下贱,谁不下贱之分?他也是家中有难,才被迫卖身进南馆。若家中无事,他现在不定还是少爷一个。你我皆粗人,也轮不到与他称兄道弟。”

陈杰一听,更加怒了,一把掀了桌子,气冲冲走了。王荣李贵在旁,见两人吵成这般,不知如何劝住,只向张泰道:“你从来是个老实人,如何今日这般糊涂!”

四人这顿酒,吃得不欢而散。

不料四人在里边争吵,张致在外边铺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原来这日天刮寒风,张致早早收了摊子回来。刚进门就听得里边说话声,有人在说他,便放轻了脚步,躲在铺子里。把张泰维护他的言谈,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更加感怀不题。

从此张致也安心与张泰做了兄弟,每日里早出晚归,只盼多挣些银钱,贴补张泰。他每日里挣的银钱,一文不留,悉数交给张泰。只道每日里这些米钱菜钱油钱,样样也该算他一份。张泰推却不过,收了,回头又花在张致身上。这过冬的棉衣,调理身体的药材,滋补的鸡鸭鱼肉,样样不少。张致道自己又不是什么富贵人,何须常吃这些有的没的调理身体,放着不管,它渐渐就好了。但又拗不过张泰,因此每日里只想着如何多挣些钱。他在西市常帮商人写信,有时也见有些商人算不过账目,四处找账房先生算账。便想,他何不学学算学?也许能做个账房先生。

张致便买了诸般算学书本,什么《算学启蒙》《九章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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