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风渐凉。
外城大片大片稻田,稻子已经黄了,金灿灿的颜色镀上夕阳红,晚风一吹便叠出层层紫金稻浪。
美丽壮观,又漫着一缕缕暮色的萧索苍凉。
周围各处人家升起炊烟,百姓在自家庭院里摆上香案,焚香烧纸,朝东边外海方向遥遥祭拜。
祭奠那个救了这方水土及百姓,让他们得以安稳生活的人。
他们的郡主啊……
有人走出家院子,举目眺向徒北山方向,及后摇头叹息。
徒北山一片静寂。
这两年来不管春播秋收,再不曾热闹过。
村口的瘴气林,瘴气比以前更浓郁,覆盖范围也更广。
清河水流,芦苇摇荡,稻香轻轻飘。
一切如旧,却又一切不复往昔。
如今的徒北村在流放之地,已然成了禁区。
外面的人不敢提,也不忍提。
外海那处崖顶,也有人在焚香祭拜。
一对青年男女。
女子素色襦裙,秀发轻挽,眉眼低垂双手合十,虔诚如信徒。
泪盈于睫,满目满面悲伤。
“安哥哥,你明明说过,只要我诚心诚意,姐姐就会来梦里看我。可是这么久了,为什么姐姐一次都没有来?”她强忍啜泣,哽着声音轻问,“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冰儿不够乖,本事也没学好,什么、什么都帮不上忙……所以姐姐不想理我了对不对?”
“冰儿很乖,驭蛊的本事也越来越好,你姐姐怎会生你的气?她素来最疼你跟小麦穗,便是生我们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苏安提了下唇角,低低安抚,深沉眸底盈动无边痛意。
那场变故如同血腥洗礼,洗去了他身上的少年热血与意气,整个人变得稳重沉敛,收起了棱角锋芒,所有心思及情绪,都开始往心里藏。
曾经的恣情纵意已经远去,如今的他,是个合格的商人。
他抬眸,看向崖下无边无际外海。
甜宝,这两年你不在,不知道大家都变了。
你二哥走科考,当了文臣,进了御史台。
小武跟小麦穗去了大越南境,扎在大越与南桑交界线。
我以跑船商人身份,游走各国拓展人脉。
还有先生、百叔叔、姑父、断刀叔叔……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你报仇。
苏安再次提唇,想扯出一抹笑来,眼泪却先滚落眼眶。
甜宝,秋日渐凉,你在海底……可冷?
“安哥哥,你看,那是白哥哥的船吗?”冰儿鼻音厚重,看着海面上闯入的华船,“白哥哥也想姐姐了,每年都来。”
通体漆黑的大船,船舱豪华如殿宇。
栀杆挂白帆,顶端飘扬红边黑底旗帜。
旗帜素面,没有任何符号,是杀殿的旗。
黑色是能吞噬一切的颜色,那人的世界,再无天光。
苏安视线落雨于静立船头的人影。
华船扬帆,海上风大,那人衣袍被劲风吹起,衣袂翻飞间黑色与红色交错相撞,似暗夜里流淌的血色,冰冷残酷,又强横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