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尾左右看了一下。那两个打手知趣地退出了审讯室。
“秦先生,在我们内部,有一个你们的人。”
“我知道这个人。”
寺尾一瞬间欣喜若狂。他没注意到,身边的余悦石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但是我并没有见过他。”秦铮忽然扭头看着余悦石,“我只认得他的字迹。”
余悦石不易察觉地吐了口气。
“这很好,秦先生,谈谈你的条件吧。”寺尾毫不失望,依旧兴致勃勃。
“我这条腿……”
“这一点请放心,我们会派皇军最优秀的军医为您治疗。”
“我还要问一件事情,希望你们如实回答。前几天被你们抓进来的那个女人还活着吗?”
寺尾神色肃穆地摇了摇头:“非常遗憾。但是请您相信,我们并没有动过她一个指头。她在夜里咬断了舌头,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止血了。
秦铮沉默了许久。
“实在是太抱歉了。”寺尾的语气非常诚恳。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坦率。”秦铮终于从悲痛中摆脱出来。
侦缉处的权力是巨大的,它的办事效率也是惊人的。第二天上午,他们就征用了一套位于郊外的独栋别墅。下午秦铮就搬了过去。本来,寺尾的意思是先将秦铮腿上的枪伤治好。但秦铮不同意,时间很紧迫。他说很快,那个内线就会获悉秦铮反水的消息,一旦被他占了先机,下面的工作就被动了。虽说寺尾保证对秦铮的抓捕是保密的。行动的参与者都是寺尾亲自挑选的,是绝对可靠的,可秦铮的一句话就让他改变了想法。秦铮说,现在的侦缉处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
本来,寺尾想把秦铮安排到宪兵司令部。至少那里都是日本军人,无论是保密性还是秦铮个人的安全都可以得到保障。秦铮附在寺尾的耳边低声说:“据我所知,内线不止一个人,似乎他至少还有一个日本朋友。”这句话让寺尾从心底升出一股寒意。作为帝国的一名高级情报官,寺尾当然知道反战同盟的存在。不久前他就接到秘密通报:在满洲,关东军处决了一个向抗联和俄国人提供情报的大佐。而且他们能够证实,该大佐就是日本反战同盟的成员。
寺尾重新打量了一下秦铮。他知道,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唯一的信仰就是他们的工作。只要让他工作,无论雇主和对手是谁,他们都会全力以赴。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感到很满意,于是毫不迟疑地开始安排布置,以满足秦铮的一切要求。
余悦石寸步不离地跟在寺尾和秦铮身边。看到两个人很快就发展到耳语的亲密程度,内心真如翻江倒海一般。不过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陪着微笑。他已经彻底搞不清楚秦铮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好在他没有受到排斥,至少他被允许陪着寺尾将秦铮送到了那栋别墅里。
第二天上午,秦铮坐在一辆崭新的轮椅上面,由两个特务推动着参观了整个别墅。秦铮看得很细,每一个房间,甚至厨房和卫生间都看到了。
厨房很大,很干净,灶台侧面的墙上挂着一溜炊具:铲、勺,几把大小不等的刀具。秦铮在厨房里逗留的时间比较长,但服侍他的特务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下午,秦铮睡了一会儿,刚起来,门外传来几声汽车的刹车声。一个特务跑进来说:机关长到了。秦铮命人将他抬到了楼下。寺尾和余悦石等人已经进了一楼的客厅。
“秦先生昨夜睡得可好?不知这个地方是否合你的意?”寺尾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意。
“非常好,让机关长费心了。”
“不要那样客气嘛,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按照你们共产党人的称呼,我们也算得上是同志了,哈哈哈……”客厅里的人全都陪着寺尾大声干笑着。
秦铮却越过寺尾看着余悦石说:“没错。余先生,没想到我们又是同志了。”
“可喜可贺。”余悦石多少有点窘迫,一时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话。
“机关长,我想从明天开始就可以工作了,有些事情想和您单独谈谈。
“好哇,咱们现在就上楼,到你的房间里去谈。”
秦铮双手推轮,轮椅滑到余悦石面前。
“余兄,兄弟今天弃暗投明,第一个要谢的就是你,希望今后我们能精诚合作。”秦铮伸出一只手,余悦石连忙握住。
“一定一定。”
余悦石微笑着目送他们上楼,转身就进了卫生间。他把门锁死后,摊开掌心,他把秦铮塞给他的纸条展开后快速地看了一遍就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灰烬被抽水马桶冲得一干二净。
余悦石靠在镶着瓷砖的墙壁上,一直绷紧的神经突然放松了许多,反而使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感,差点滑倒地板上。
从开始设计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明白秦铮必须死去。随着计划顺利地展开,他一度有些忘乎所以,认为干掉秦铮不过是手到擒来。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秦铮的实力,竟然从枪林弹雨中和绳捆索绑的困境中两次全身而退。那天夜里,当他拎着驳壳枪望着黄浦江漆黑的河水的时候,他明白,出问题了。尽管仍抱有一丝侥幸,但他身上那根神经却一直绷紧着。而佐藤因戴错了帽子而陈尸酒楼的那一刻,他反而轻松了一些,心中默念着:“大难不死,大难不死啊!”
为了保证自己必有后福,他干脆搬进了特务机关。他相信秦铮是找不到老黄的。时间,只要他熬过这几天的时间,他就可以离开上海,转投南京,这一切就过去了。所以在布置搜捕任务的时候,他就向寺尾进言,对于秦铮应使用就地击毙的手段。寺尾当时没有什么异议,但还是表现出一丝淡淡的不快。他相信寺尾至多怀疑他假公济私而不是什么别的意思。即便如此,余悦石事后还是有些后悔自己很可能是多此一举、欲盖弥彰了,因为他相信,以秦铮的能力是不可能被找到的,即使被找到他也不会让自己活着落到他们的手上。
可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当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刑讯室里的秦铮之时,他险些昏倒在地。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完全不知所措了。秦铮掌握了太多的秘密,一旦他把焦仁志和田贵品的事情说出来,即使自己咬定是诬陷和栽赃,但寺尾呢,他只要一琢磨就会明白自己的真实意图。那样的话,就算余悦石将老黄和特派员一网打尽,也仍免不了落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他多么希望秦铮像沈琼一样大义凛然地咬舌自尽啊。可是这家伙竟然轻而易举地被召降了。这两天,余悦石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寺尾谦一的屁股后面。仿佛有他在,秦铮就不会对寺尾说出什么出格的话似的。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铮既没有提到“接头”的事情,也没有说起刺杀焦仁志、田贵品的情报来源,而是顺着寺尾的意思一再往那个所谓的内线身上扯。而且他说起“内线”这两个字的时候,目光总是故意在余悦石的脸上停留一会儿。他是在暗示什么?他都知道些什么?!余悦石已经频临疯狂的边缘。
还好,事情似乎还有转机。在内心深处,他又何尝不想有一个和秦铮单独相处的机会?余悦石用冷水洗了几把脸,又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带,忽然若有所思起来。他打开房门,看到楼上秦铮的卧室还紧关着,于是他也没有和别人打招呼,就悄悄溜出了别墅。
余悦石回到了机关本部,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医务官。秦铮被抓后,是他亲自做的身体检查。余悦石调出了那份检查报告,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才满意地还回去。可以肯定,至少目前秦铮算是一个废人了,就是女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