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风大月黑,满街都是呼呼的风声,泰裕丰所在的那条街是全太谷县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往常小食摊能一直摆到三更天,今夜却是早早而撤。街上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搂领子遮脖、伸手捂耳朵,哪会有人注意一个生面孔。
这可真成全古平原了,他顾不上什么冷风似刀,站在街角处目不转睛地看着泰裕丰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随风而摆,盼的是门一开常四老爹从里面出来。
然而一直等到三更天,还是没动静。古平原可急坏了,脚底下不知不觉就往票号的门前挪,等到了大门前,抬眼望了望门上的招牌,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抬手去拍门。
风声呼啸,门环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应门。
“什么事?”
“我……我来汇银子。”
“明早吧,几个写账的先生都歇下了。”
“……请问一下,方才是不是有人来过贵号?”古平原犹犹豫豫地张嘴问道。
门里的人笑了:“我们这是买卖,没人来不是关张了吗?”
“……那我再请问一下,来的人是不是常四爷?”
“嗯?”门里的人起警觉了,今天才被人砸了买卖。撒野的就是常家的刘黑塔,全票号无人不知,此时又有人来问常四,可不是怪事吗?
“你是谁啊?问这个干吗?”问了两声,没人回答,门里的伙计把大闩卸下来,开门一看,除了风之外,街上什么都没有?
“呸,闹鬼了!”伙计啐了一口,重又关门上闩。
远处躲起来的古平原无可奈何,琢磨着就这么回去只能让常玉儿更加心急,无论如何这事儿得打听点苗头出来。他平时听常家父子闲聊,虽然没有逛过太谷县城,但大体上的方位还是懂的。而且他知道,按照清朝的规矩,县衙门前面必有吊斗,斗上的“公道灯”一年到头不能熄灭,隔着几条街都能看见。
古平原想到县衙旁的大狱处看看,也许常四老爹在那里为刘黑塔疏通打点也说不定。
他想得挺好,走得也对,才走出一条街就看见不远处有个高高的吊斗,上面亮着一盏气死风灯。古平原才要加快脚步,冷不防从前面的街口转过来一队巡夜的士兵。
这一顶头碰上,古平原掉头跑是来不及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往前面走。
双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那帮巡夜的兵大爷谈谈说说,讲的是大酒缸上听来的古怪风流事,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古平原。
双方一擦肩,古平原刚把心放下,就听一个小个子兵道:“我说咱们别往前走了,这么冷的天,到吴寡妇店里喝两杯烧刀子去,我请!”
众兵卒哄然叫好,有个老成持重的兵想了想叫住古平原。
“喂,你从那边过来,有没有什么火警盗情啊?”
古平原只想赶紧支吾过去,匆忙间答了一句:“没有!”
古平原的口音本是徽音,在关外待了几年,又掺了些关外的调子,变得有些南腔北调,可就是不带山西的那股子醋味,让人一听就听出来不是本地人。他这一回话不要紧,那老兵心里就起了疑。
“你是哪里人?大半夜的上哪儿去?”老兵追问了一句。
古平原心里暗暗叫苦,心想“若要盘驳,性命交脱”,再问下去自己就得和刘黑塔做伴去。自己的罪比他重得多,可千万去不得。事到如今,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跑吧。
他趁那些兵没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巡夜的兵卒愣了一愣,叫喊着追了上来。古平原知道被追上准没个好,旁的不说,自己脚上打着流犯的印记,一查就露馅,所以没命地跑,可也不敢往常家跑,他左转右转,也不管是哪条街哪条巷,兜头就是一钻,可身后的士兵就是紧追不放。
古平原急得恨不得眼前有条河,赶紧跳下去,就这么会儿工夫,跑出去也不知有多远,忽然听旁边的一条暗巷里有人叫他的名字。
“古平原,古平原!”
古平原吃惊地一扭头,还没看清楚,就被人一伸手拽了过去。
巷子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把他拽进来之后,往身后一推,低声道:“趴地下别动!”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那群士兵就追到了,那两个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巷口之外。
士兵看见那两个人,站住问道:“咦,是你们两个呀,怎么不回家,跑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