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嵇桑子都会带着门下弟子在城墙外为流民行医治病,黛云软听说后,也自荐去打下手。她虽不精岐黄医术,但在摊子边儿上抓药煎药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日下来,黛云软忙碌的水都顾不上喝。擦擦香汗,正想去倒一口茶,这时一阵清风拂过,竟伴随着深邃清新的木香传来。她循着味道的方向望去,来人居然是多日未见的柳生绵。
“远山公子有才有貌便罢,为人还那么善良,真是不可多得。”
“柳郎君过奖了。”黛云软腼腆一笑,“不过,柳郎君怎么到这儿来了?”她记得上次他约自己喝茶的时间定在了明天才对啊。
北地乍暖还寒,尤其夜里温差大,墙根下的难民们还在把芦花败絮缝在布衣里保暖。她看眼前人依旧是大袖翩翩,飘逸华贵的装束,紫衣上还绣着鸢尾花纹,仿佛以绵密的针脚展示着膏粱锦绣的样子,怎么都与此地格格不入。
“刚好要进城,大老远看见一个煎药的身影跟远山公子相似,就过来确认一下。”柳生绵弯唇轻笑,“今日真是巧啊,其实柳某也正想寻人给公子你托口信呢。柳某临时有紧急的事儿,明日一大早就得赶回帝京,恐怕这次不能以茶会友了。”
见柳生绵面有愧色,黛云软当即斟了两碗粗茶,再递其中之一给他,洒脱笑道,“柳郎君正事要紧。你我现在已经就算是以茶交朋啦。”
柳生绵先是一怔,旋即同样随性潇洒地大口干杯,一饮而尽。
黛云软拿出喝酒的架势喝茶,几滴茶水微微从唇边儿溢出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怕生了。或许是渐渐摆脱了罪臣之女的枷锁吧,又或许是跟自己打交道的人慢慢变多了,交友经验丰富了,也就游刃有余了。
“柳某此番回帝京去,再来幽州的机会可就少了。听说远山公子现如今借住在定北侯府,还不知以后有何打算?”柳生绵见对方明显迟疑了一会儿,赶忙道,“哦是柳某唐突了,与公子仅两面之缘,新进结交,或许不该打探这些。但那日暮春修禊,公子你抚筝一首,似高山流水淌过心间,柳某对公子早就刮目相看。此去经年,相逢不易,难免关心公子以后的去向。”
柳生绵打心底觉得可惜,原是想好好跟这叫黛远山的小少年打好关系,摸清底细再决定要不要带他进京投奔大长公主的。但是京中传来急报说崇慈遇刺,驸马爷为了救她更是丢了性命。现如今正是她脆弱的时候,若不快马加鞭赶回去,只怕那楼残雪会趁人之危,彻底取代自己。
“小生也未必会一直待在幽州。何去何从,尚未可知。不过,帝京繁盛,又是国都,小生向往已久,有生之年总该会去看看的。若以后真得幸去了,再找柳郎君讨茶喝时,还望柳郎君不要嫌弃我这草木之人。”黛云软暗叹,自己跟着郦爷爷在定北侯侯府混久了,说场面话的功夫也见涨了不少。
“怎么会嫌弃呢。我倾慕公子才学心性,扫榻以待,倒屣相迎都来不及。”
黛云软觉得这柳生绵爱美重仪容,气质却并不女气。相反,体格健美,声线也十分低沉浑厚,富有磁性。至于他的为人呢,似乎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原先在郊宴上,他或许当她是个花貌蓬心,见识空空又想借着机会攀高接贵的白面书郎了吧,所以朝她笑得暧昧轻薄。可对她略有改观后,微笑时眉眼弯弯的,谈吐也真诚亲和,令人身心愉悦。难怪他的宠爱久盛不衰。
日近黄昏,黛云软与嵇桑子的医徒们背着药箱打算徒步走回定北侯府的客舍。街边儿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百姓们也熙来攘往。包子铺上,笼屉里滚滚白汽混着鲜肉馅儿的香味儿溢出来。大伙儿忙忙碌碌一天,又饿又嘴馋,干脆就坐在了摊前,点了笼大葱猪肉和咸菜包。
黛云软的肚子也早咕咕叫了,但想到今早出门前郦爷爷说要亲自做宫廷桂花鱼翅和豌豆黄给她尝尝,她便强忍着肚子空瘪瘪的痛苦,决定先行一步赶回去再大饱口福。
孤独珩养的个狗腿这些天一直尾随在黛云软身后。今儿终于逮到了她落单的时候,顿时都来了精神。几人找来麻袋,赶在黛云软抵达住处之前,火速捆了她,凶暴地把她摔在无人的墙角,一顿拳撞脚踢。
如果你被人套上了麻袋,在什么都看不清的混沌中被粗暴地拖拽,就算还来不及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本能的恐惧感也会蔓延至全身吧。这种感觉就像林边饮溪的小鹿一样,未曾来得及防备,猎户的暗箭就射穿了咽喉。
男人们的脚似铁匠铺打铁锻刀的锤子一样,狠狠揣在黛云软弱小无助的身体上,她根本就来不及思考,也没办法站起来,只能蜷缩着身体紧紧抱头缩住下巴,发出疼痛的呻丨吟。
不知是谁一恶脚下去踹到了她的肋骨,钉子似的把力气扎进身上,骨头跟血肉锉开的凄疼逼得她泪水涌出,龇牙咧嘴。
渐渐地,暮色四合,乌灯黑火,只有寒鸦凄烈地嚎叫掠过墙角瓦檐。
偷袭她的几人见她连反抗的反应都没有了,怕闹出人命,终于还是撤了。
痛,真的太痛了。气虚呜咽,接近将死之人气若游丝的感觉。意识神游许久,黛云软终于凝聚起了涣散的精神,竭力让自己清醒,不要再昏过去。
地上好冷啊,寒气一阵阵地贯穿她的身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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