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似乎非常诚恳,但发着金属般绿光的眼睛却充满笑意:“其实是不行的,暂时的话——可以。”
她欲起身般地动了动,他弯下腰,想拉她一把,但她用尽浑身的力气,猛地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挣扎着想站起来。“我觉得我行——”她张口说道。她的脚才着地,一股剧痛便从脚踝直袭上来,令她难以支撑,倒在了他的身上。
他双手将她抱了起来,笑道:“塔格特小姐,你还不行。”说完,便迈步向草地对面走去。
她的胳膊环抱着他,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面,身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心里想到:只要像这样——哪怕是一会儿——也可以彻底不再抵抗了——可以将一切忘记,只是去感受……她以前是在什么时候体会过如此的感觉?她迷惑起来。曾几何时,她的心中曾出现过这样的念头,但此刻她已想不起来。她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感受——感觉到踏实,感觉到这就是最终,感觉到她已经到达,不必再有疑问。但她从未体会过的是这种被保护,同时可以接受保护、放弃抵抗的感觉——对呵,因为这种特殊的安全感并非是针对未来,而是针对过去,并非是保护她撤出战斗,而是让她获得胜利,并不是因为她的软弱,而是因为她的坚强……她异常强烈地意识到了他那双抱住她身体的手,他亮铜般金黄的头发,他和她相距不过数寸的睫毛在他的脸上遮下的阴影,她模模糊糊地思忖着:受保护,是保护我什么?……他才是敌人……他是吗?为什么?她不知道,现在她想不了这个问题,此时,要记得几个钟头前她曾经有过的目标和动力都要费一番力气,她强迫自己要重新找回它来。
“你知道我在跟着你吗?”她问。
“不知道。”
“你的飞机到哪儿去了?”
“在机场。”
“哪里有机场?”
“在山谷的另一边。”
“我向下看的时候,山谷里并没有机场,也没有草地。它是怎么跑出来的?”
他朝天上瞧了一眼,“仔细看看,能不能看见上面有什么东西?”
她把头向后一仰,直盯盯地望着空中,除了清晨的那一片静静的蓝天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过了一阵,她看出空气中有几缕微微晃动的亮光。
“热空气。”她说。
“是折射光波,”他回答道,“你看到的谷底是离此五英里之外的一座八千英尺高的山顶。”
“一座……什么?”
“一座没有飞机会选择去降落的山顶。你看到的是把它折射在山谷上方的反光。”
“怎么折射?”
“这和沙漠中海市蜃楼的原理一样:用一层热空气来折射影像。”
“怎么折射?”
“是用一面光幕,设计时考虑到了所有的因素——但忽略了像你那样的勇气。”
“你什么意思?”
“我从没想过能有任何飞机敢于下降到距离地面七百英尺的范围内。你撞上了光幕,有些射线会让电磁发动机熄火。你这可是第二次让我失算了:我同时也从没被人跟踪过。”
“你为什么要用这个反射幕?”
“因为这里是私人领地,不想被破坏。”
“这里是什么地方?”
“既然现在你来了,塔格特小姐,我会领你看一看的。你看过之后,我将会回答你的问题。”
她不再说话了。她发觉自己几乎问遍了所有的事情,就是没有问关于他的问题。他似乎是一个整体,就像一个不可再简化的绝对,一个无须再进一步解释的公理,她第一眼看到时就已经掌握,似乎她仅凭直觉就已对他了如指掌,而现在她要做的,只是去分析她所了解到的一切。
他抱着她,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下谷底。在他们身旁的山坡上,巍然挺立着杉树那高大、深沉、如金字塔般的躯干,简约的阳刚之气犹如一座座最原始不过的雕塑,碰撞着在阳光下颤动不已的桦树上那茂盛、阴柔,有着刺绣般繁复纹理的叶子。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他的头发和他们的脸上。她看不见山路转过弯后的下面有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