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音看着闵疏,为他这番自轻自贱的话惊愣片刻,挣扎道:“未到绝境,尚有转圜,如今不能动长宁王……”
边境来犯,天子暴虐,长宁王是大梁唯一的命数。
但这不该是闵疏的命数,他该有他的漫漫长路要走,没有人有资格困住他。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归于沉默。
“那小将军在同我谈什么价码?”闵疏静坐片刻,缓声道,“周小将军能看得上闵疏这点皮肉,是我的荣幸。只是天下美人数不胜数,大有比我更好、更清白的人在。更何况我只是一个男子,金屋藏娇不是好主意,私养男宠在府也不是好名声。周小将军如今成事在即,荣华富贵遥遥在望,实在不必为了我与长宁王作对。小将军与长宁王已经是同舟之客,若因此祸起萧墙而同室操戈,闵疏万死难辞其咎。”
闵疏抽出自己的手拢在袖中,死死握紧了袖中小刀。他下座叩首伏地,是个端正跪拜的大礼。
周鸿音慌张要去扶他,闵疏一动不动,道:“若周小将军今日放我走,闵疏必牢记此恩,涌泉相报。”
周鸿音知道他意已决,闵疏虽病弱,却是个主意很正的人。几次挽留或许会让闵疏知道自己的情意深重,但再阻碍他,他怕是要厌恶自己。
周鸿音僵了许久,终于别过脸去,狠狠咬牙道:“骑我的马,你走吧!”
闵疏松开袖子里的鱼肠小刀,发麻的指尖动了动,半晌抬起头来。
周鸿音别过脸不敢看他,大抵是怕自己后悔。
别回头,周鸿音想,闵疏,别回头。
闵疏直起身来撩开帘子下了马车,解开了牵着马匹的缰绳。他翻身上马,轻轻扯了扯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打了个喷嚏,没有抗拒他。
晚风吹起闵疏的发丝,远处的落日逐渐西沉,金黄火红的云霞满天舒卷,而在更远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地平线。
那是他要的自由。
他要从这里走出去,走到更干净的地方,余生若能再见,他要以清白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再下一局。这一局不是猜子,不是复盘。这一局不谈生死,不论输赢,只了恩怨。
闵疏最后看了一眼周鸿音,少年将军背对着他,他们将在此处分道扬镳背道而驰,此后或有缘相逢,或再无相见之日。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一路顺风,闵疏。周鸿音背对着他默念。
闵疏迎风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扬声道:“今日别过,只盼再无来日!”
他漠然转身,驾马扬鞭,像是终于冲破牢笼的鹰,于落日最后的余晖一同消失在道路遥远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