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宁忍了又忍,才没伸出手去替他擦灰。
陈聪的院子里没有太多丫鬟,只有两三个小厮常常伺候着。这些人是梁长宁拨过来照顾茂广林的下人。
茂广林老了,孔宗既担心陈聪的腿,又念着茂老年老多病,常常两个院子跑。这院子全是些男子,洗衣做饭是样样不会,有时候没热水泡茶,就从水缸或井里打一瓢生水将就喝。
茂广林搬过来后,每日都要泡茶煮药,梁长宁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拨了人手来。
孔宗还替陈聪讨价还价,丫鬟小厮的月银一概从长宁王府出,梁长宁家财万贯,养着他们也不过是小钱,便也点头应下了。
闵疏洗漱完上床时,院子里的人都睡了,次日天亮,才有人来敲门。
小炉子点火,砂锅里煮着鱼片粥,香气扑鼻。
陈聪站在门前,见闵疏隔窗绾发,扬声说:“闵大人早!”
闵疏手指一顿,换了衣服出去迎他,说:“昨日深夜造访,实在是不该,看你睡下了就没叨扰,还叫你一个主人家早上来见我,真是叫我惭愧。”
“哪里的话。”陈聪笑起来,说:“鱼片粥,正好当早膳。”
陈聪这院子里还住这潘振玉和孔宗,他们二人蹲在木桥上撒饵喂鱼,水池里种了紫色的睡莲,已经冒了花苞。
闵疏侧身请陈聪进门,目光落在他的膝盖上。陈聪注意到他的视线,大大方方地撩起裤腿给他看,说:“潘明过替我在塞北寻了木匠,做了个能活动的假腿,穿上外袍遮住了就看不太出来,只是平日里还是轮椅坐得多。毕竟是硬木头,磨得皮肉痛,长老茧子也耐不住。”
闵疏收回目光,和陈聪对坐喝粥。他靠着椅背,手里捏着勺子,半晌才问:“我听梁……我听王爷说,老师也住在这里?”
他又接着改口道:“王爷跟我说,他将茂阁老接到大人这里来了。”
陈聪有些意外,喝了口粥问:“闵大人是茂阁老的学生?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茂阁老对我恩重如山,孔宗说茂阁老年龄渐长,身子骨不如从前,王爷叫他多照顾照顾。可惜茂阁老不愿意住到王府去,觉得太扎眼,单独给他买宅子呢,他自己手里也有些钱,就是不愿意。后来还是潘明过去说服了茂阁老,我想……他大抵还是记得潘明过,想推一推地安疏吧。”
闵疏静默片刻,问:“我可以去见一见老师吗?”
“当然可以。”陈聪犹豫着,又说:“只是有些事要先说在前头,茂老的情况不大好……”
闵疏以为茂广林得了什么重病,一时心急,皱起眉来。
陈聪拿帕子擦嘴,说:“茂阁老今年也有八十好几,这个年龄已然算是高寿,阁老身体倒是没什么大毛病,这些还要孔宗来说,我也是不大懂的。我要说的是,阁老跟从前不同了,很多事记不得,好一阵坏一阵。”
既然不是生病,闵疏微微放下心,他喝完鱼片粥,就有小丫鬟上来收拾干净,又拿了热帕子给闵疏擦手。这些丫鬟小厮是长宁王府一早派过来的人,都捡着聪明机灵的人送。陈聪会看眼色,知道这是梁长宁给闵疏派的人,就把人全都塞到了闵疏这院子里来。
第79章呆症
闵疏把陈聪送到门口,又绕路回了院子。潘振玉和孔宗还坐在木拱桥的栅栏上说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鱼。
“孔大夫。”闵疏立在他身侧,垂眸看着他手里的鱼食,“经年不见,医术精进良多。”
“经年不见,闵大人风华依旧。”孔宗笑起来,把手里的鱼食全倒给潘振玉,他拍拍手上的残渣,问:“我给闵大人把个脉?”
闵疏看向他,把手伸出去,半悬在空中。孔宗两根指头搭上去,闭眼摸了良久,才收回手:“比三年前虚,不过是好事情,我摸着寒毒倒少了许多……我开个方子,给你补补身子吧?”
闵疏知道孔宗是名医,他当年就是靠着一手医术把梁长宁从战场的鬼门关拉回来,又能解很多疑难杂症。闵疏猜出孔宗已经知道自己身上的残毒,只是没有挑明。
闵疏笑说:“先生的诊金太高,今日开这方子,我改日要好生报答。”
“报答谈不上。”孔宗摆手,把潘振玉手里的鱼食又抢回来,才说:“闵大人也算我小半个主子,以后在王爷面前替我美言几句,给我兜底说点好话,可比那诊金值钱。”
潘振玉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孔宗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个地方来给闵疏。闵疏瞧着那栏杆上全是灰,他站着没动,半晌勉强才撩袍子坐下去三人并排坐,一同喂鱼。
孔宗知道闵疏是来问什么的。昨日半夜张俭敲门,说他家王爷借着茂阁老的光才把这小状元诓回来,小状元提起裤子不认人,还给了自家主子一巴掌。
这事是张俭悄悄说的,没到天亮,传得连陈聪都知道了。
他这才赶忙来跑一趟,把人家茂老先生拉出来,就是为了留闵疏住在这里。
孔宗觉得此法太迂回,他建议张俭直接把闵疏敲晕了抗回安鸾殿,孔宗愿意配两副绝好的药送去,保管闵疏食髓知味……男人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潘振玉不这么觉得,他细细分析,说:“王爷这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人离得近,有事情常常商议,自然就越走越近。我瞧着闵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孔宗你那法子是馊主意,拉几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