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方仔细一问,竟然是当朝太子少师,他心里诧异,立刻就换了衣服出去见客。
“闵大人是贵客,我没提前备席,委屈大人将就一餐。”钱方把人往里带,一面说:“先生今日得闲,不必为太子授课?”
不怪钱方如此小心。闵疏虽然是个小官,却没有个小官的样子。闵疏虽然态度谦卑,可惜就凭这幅长相就叫人不敢轻视。他听着钱方说话,也只是颔首作答,并不卑躬屈膝,好似他确确实实是贵客,抬脚踩在玉石地板上的时候,也是大方闲散,没有因为钱府的富贵而拘谨。
闵疏不像是来求私事,倒像是皇亲贵胄来审查。
闵疏坐了少顷,茶也喝了,直说:“今日叨扰,是想请尚书大人给个方便。”
“这……”钱方犹豫着,没即刻答应。闵疏任职多月,他早就对这位太子少师有所耳闻。听说还是内阁严瑞亲自保举的他。严瑞是什么人?内阁首辅茂广林退后,严瑞几乎成了他的接班人。李开源还在时,对上严瑞都不敢说有把握稳住,更何况这几年严瑞逐渐如日中天,他保举闵疏是私心还大义,谁都说不清楚。
钱方没打算跟着严瑞混官职,却也不敢得罪严瑞。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个闵疏实在是有些东西。每年科举选拔,都会把相貌更为端正的学子选做探花,今年也该是这样。然而今年正逢恩科没有殿试,这个闵疏的文章又实在是答到了点上,几个部堂争了又争,还是点了他做榜首。
他一上任,就成了太子的先生,日后就是帝师。连长宁王世子和吏部尚书危浪平家里的公子都成了他的学生。
今日推拒了闵疏,来日再求闵疏办事,哪里还敢开口?
钱方只能擦汗,说:“我在朝中立足尚且不稳,先生高看我了。”
“钱大人何必妄自菲薄。”闵疏含笑,说:“六部里都是任职多年的老臣,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做事你推我我推你,哪里比得上钱大人恪尽职守?”
“先生谬赞,”钱方不敢当,连忙说:“为国臣子,就要为过尽忠,都是本分。”
“钱大人的本分是朝前看,做来日的事,可不是解决烂摊子。”闵疏端着茶,抬眼还是笑:“我今日所求不是公事,只是借点东西,大人不必忧心我在设套子。”
钱方还是不松口,闵疏阁下了茶盏,又说:“钱大人这几日忙,是在忙着对账吧?李开源留下来的账簿对不上,他又不肯吐出赃款,所以扣在牢里那么久才杀。钱大人是从端州提上来的,大抵不了解内中缘由,怕是棘手。”
李开源留下了一笔烂账,钱方要想好好守住这个尚书的位置,就得自己剥皮刮肉填补亏空,但这可是国库!有多大的家底钱方都不够填的。
钱方被他说中心事,脸上笑意收敛。话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再避讳,只能叹气:“先生聪慧,既知我困境,又怎能不知我如今已经无暇分神呢?我尚且难以自保,又谈何为先生做事。”
“说不准就有转机呢?”闵疏双手交叠,桌上的菜碰也不碰。
钱方看闵疏不动筷,自己也没吃,问:“先生细讲。”
“旧事嘛,就该旧人担,钱大人是新人,何必为着陈谷子烂芝麻伤神呢?”闵疏不紧不慢地说:“大人可否借我户部的户籍黄册一看?李开源手脚不干净,总归留了些漏洞。”
钱方松一口气,又说:“户籍黄册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先生早说,也不至于叫我提心吊胆,可惜先生晚来一步,文书已经叫人搬走了,不如下个月,等还到我手里,我再亲自叫人送到先生府上。”
闵疏心里一紧,问:“谁借走了?”
“长宁王啊。”钱方手指对着门,说:“就在一个时辰前,刚刚搬走。”
第85章美色
闵疏没吃完这顿饭便起身告辞,钱方亲自把人送出来,闵疏抬脚往外走了两步,刚到拐角处,就顿住了。
男人静静站在玉兰树下,树叶的影子斜打在他脸上,阴影遮住了他的脸色,高耸的眉骨下一双眼睛深邃如夜,墨色的长袍在日光下泛出金色的祥云暗纹。他负手而立,眉眼俊朗,肩宽腿长,腰带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倏忽间闵疏立刻就想到那些绯色的时刻,秦楼楚馆里的姐儿和小倌们最喜欢这样的客人,说他们身强力壮,打桩似的……
闵疏眯起眼,梁长宁已经缓步而来。
“户部尚书的饭好吃吗?”梁长宁问,“消消食,散步回去?”
闵疏说,“没吃成,被搅了局,饿着呢。”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二人多待一会儿,传到各大家耳朵里就要变了味道。张俭驾着马车等在后头,闵疏扫了一眼,梁长宁说:“正好,荷叶鸡、莲藕排骨、酱牛肉……”
“不合我口味。”闵疏平静地说:“人太多,我喜欢一个人吃饭。”
“我也算是人?”梁长宁低头看他,问:“闵大人可说我是畜生呢。”
闵疏抬头,微微一笑:“衣冠禽兽,穿上衣服不就是人?”
“脱了衣服不是人,那我脱了衣服陪闵大人吃饭。”梁长宁面不改色,“总归你我二人早就坦诚相见,你骂也骂了,总不能叫我白挨骂,一顿饭也不赏脸?”
“昨夜已经睡过一通,怎么,王爷就是喜犯贱?那可怎么办,孔大夫可治不好这病。”闵疏行至车前,张俭已经撩开帘子,闵疏低头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