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高兴,逢场作戏,走走倒也无妨,若认真和窑姐儿谈起爱情来,那末,你前途的
危险,那就无可言喻。说重一点,就是有性命之虞,也不可知。花钱受气,那还是
件极小的事。梨云呢,我知道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她的鸨母可是十分厉害。近
来因为家庭发生了问题,所以回上海去了一个多月。梨云屋子里的阿毛,就是她的
死党,是受了她重托的。明里招呼梨云,暗中实在是监视她,我看那种情形,对你
已下戒严令。若是梨云鸨母来了,那格外更加紧一步,保不定三百五百的,和你要
求。我们穷措大,哪里有这样的大手笔?你要是不去,她正求之不得。这班鸨母的
心肠,固然是要钱,但此还是第二着,第一着就是不许妓女和客人发生真恋恋。你
对梨云,这样温存体贴,正犯了她的大忌。她们眼中,只有达官贵人,得罪了你我
这样穷文人,不算什么。你要不赶快省悟,烦恼马上就要来了。”
杨杏园被何剑尘一番话,说得默然无语。仔细一想,自己本来向不涉足花柳的
人,这回为什么这样迷惑,况且自己收入无多,要是这样闹下去,也非闹亏空不可,
迷途未远,赶快回头罢。他这样一想,果然就把梨云抛下,就是她打电话来找,无
论是报馆里或会馆里,他叫人回话,总给她一个不在家。这样毅力坚持,也不过一
礼拜之久。他忽接着一封本京的挂号信,厚厚的一大包,拆开来一看,一个字没有,
只有一条湖色纺绸手绢,一张四寸相片。这相片上的小影,不是他人,正是弃之未
久的梨云。他看了这两样东西,未免就转过念头来,心想:“她那种小鸟依人的样
子,已经是我见犹怜,加之落花无主,飘泊风尘,用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例子而论,
对她似乎不应这样决绝。况且她对我并没有用过什么手段呢!”再看那张小照,娇
小动人,那条手绢,余芳犹在,心想:“她对我尚这样恋爱,我置之不理,良心上
未免说不过去。”于是把这个问题,搁在心上,整整想了一夜,不能解决,晚上到
报馆里去,私私的把这事告诉何剑尘。他笑着说:“你要是禅心已作沾泥絮,就可
把这些东西,看作邪魔外道,一概不理,自然心地干净。情如流水,有孔即人。你
要是这样解决不下,正是与人以隙了”。他们正在这里谈话,找杨杏园的电话来了。
杨杏园接了话筒一听,好像女人的声音,说是找杨先生说话。杨杏园道:“我就姓
杨。”说到这里,那边停了一停,又换了一个女人说话。问道:“你是杨老爷吗?”
答道:“是,我姓杨。”那边又说:“公事很忙啊,你不是天天不在家吗,怎么今
天没有出去呢?”杨杏园听了那个声音,知道是梨云,故意问是谁。那边说:“你
问我是谁呀?你忘了谁,我就是谁。哼!真会装糊涂啊。”杨杏园听了这几句话,
不觉笑了起来。梨云说:“我送给你的东西,收到了没有?”杨杏园说:“收到了。
谢谢你。”梨云说:“谢是不用谢,要是我没有什么事得罪你,就请你过来坐坐。
要是你公事忙呢,或者不愿意到我们这种脏地方来呢,那也不敢相强,只好听你的
便了。”这几句不软不硬的话,说得杨杏园竟没有法子回答。想了一想,答道:
“好罢,我停会再来罢。”梨云格格的在电话里笑了一阵,说道:“那末,我就等
候你了,再见罢。”杨杏园把电话挂上,何剑尘已经全听在肚里,只是对杨杏园微
笑。杨杏园很踌躇的说:“没有法子,再去敷衍一回罢。”稿子编完,还只十一点
钟,杨杏园就要拉何剑尘同去。何剑尘说:“我要等一条重要的命令,这会子不能
走,你且先去,我随后就到。”
杨杏园也未便相强,只得先走出门来。只觉一阵寒风拂面,吹了满身濛濛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