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写出来。我拿着《劝学赋》这样一个大题目,会凑不上一千字,糟糕不糟糕?自
己这样想,手上伸在墨盒里蘸墨的笔,竟忘记抽回来,只觉有些叮当叮当响。抬头
一看,糟了,笔伸在茶杯子里,把一杯子热气腾腾的茶,洗成了墨水。自己好生奇
怪,这桌上哪来的一杯热茶。便昂头对窗子外问道:“谁送茶到我屋子里来的?”
他家的女仆杨妈答道:“刚才我送进去的时候,还问马先生呢!是吃点心吗?您说
不吃。怎样进您的屋子,您会不知道呢?”马攀龙听她这样说,又仿佛刚才果然有
一个人进来,自己仿佛也曾说一句什么,大概一心在做古文,就没有留心到这些事
呢。便搁下那支笔,另外抽了一支笔来打草稿。他写了几行,自己便念上一道,念
过之后,禁不住提笔就要改。那一篇赋是没有起头,单单赋前面的一小篇短序,他
翻了许多古文出来,不时的翻着序一种的文字看,低着头,死命的摹拟那种句调。
一会子写,一会子念,一会子改,一会子又要翻书,虽然只有一个人在书房里,手
忙脚乱,倒弄得十分热闹。好容易,把小序做完了,稿子上连涂带改,已经分不出
行数,自己便又找了一张完整洁白的纸,清清楚楚的把它誊好。誊好之后,又从头
到尾念了一遍,很觉这实在是妥当了,然后才开始做赋。他心里想道:“平生于赋
这样东西,就没有什么研究,平常拿一本四六文看看,无非因句子整齐,字面好看,
念到嘴里很顺口,所以有名的古赋,还记得几句,而今要做起来,实在觉得费事。
第一,肚子里没有几个典,外国故事虽然很知道些,又用不上去。第二,这是要分
平仄的,自己对于四声,还不十分熟悉,恐怕要弄错。想到这里,不住的用笔管儿
伸到额角边头发里面去摩擦。踌躇了会子,一想已经对人家说了,不做怎样行呢?
这样一想,又在书架上翻出几部四六文的书,打开看了几篇,打算套上两句,做一
篇赋的起端,他翻了一翻,见有一篇诗集的序,开头一句是,“披萝带荔,楚臣幽
怨之篇”。他觉得这两句念起来很响亮,便套着写了两句,是“敦诗说礼,圣人训
子之篇”。写完自己一念,很顺口,提起笔,就在篇字旁边,圈了几个密圈。马攀
龙一想,这以下,就该一样的用十个字,把上句对起来了。可是这十个字,总要浑
成一点,才可配得过去。记得人家的春联上,常有这样的对子,什么“敦诗说礼,
孝弟力田”,倘若也用“孝弟力田”来对,未免太现成了。咳!金总长问我话的时
候,我赞成他的主张得了,为什么一定还要说做一篇来请教呢?真是找罪受啦。自
己埋怨了自己一阵子,没有办法,还要硬着头皮去做。想了一会子,得了“下帷读
书”四个字,觉得可以对过去。右手拿着笔在墨盒里蘸墨,左手却伸开巴掌,在空
中抚摸,心里在描摹“下帷读书”之下,应该点出个什么人?想了一会子,用“君
子”来对“圣人”,却很工稳,便又写“君子持身之道”六个字。他想一句,凑一
句,慢慢的也就凑到十几句。右手拿着笔,停住不写,左手依旧伸开五指,在空中
抚摩,头却不住的微微摇摆,在空中晃成小圈圈。正在得意忘形之际,只听一阵敲
门响,杨妈打开门来,却是杨女士看电影回来了。马攀龙一想,什么,电影就完场
了,这样夜深了吗?那杨女士支咯支咯,一阵皮鞋声,早连响不断的走了进来。她
在院子里,就说道:“傻瓜,今天的电影真好,你又不去看。”说时,一掀帘子进
来了。她先就笑道:“呵哟!这可了不得,书桌上怎样堆得乱七八糟呀?成了破书
摊子了。”说着,便把手里带回来的一张说明书和一张传单,都丢在马攀龙面前,
说道:“你瞧瞧!”走过来,又夺下马攀龙手上的笔,给他将笔套儿套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