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守禮孩子
初夏時分,陽光和煦,微風清涼。
原婉然閤眸躺在上房西間炕上,像一隻盤在屋頂曬太陽的貓,享受金澄日光挾帶的怡人溫度,鼻間隱約飄來身下竹席清香。
趙野在她耳畔問道:五日後,清華書坊杜家辦賞花宴,邀咱們去,婉婉想去嗎?
原婉然乾笑,等我肚裡多攢些墨水再去吧。杜家女眷吃酒要行令吟詩,上回幸虧題目簡單,我好容易矇混過關
既如此,我自己去就行。趙野枕在枕上,手持一疊帖子,他將杜家請柬挪到最後,唸出下一張內容:下月一日,畫院孫供奉蓋新房上樑,婉婉去嗎?
這原婉然道:下月初繡坊招新繡娘,我那泰西繡畫班也會添人,得教新人畫理和針法,還要帶舊人趕繡活那幾天不得閒,怕是沒精神,還是不去了。
趙野因問道:那麼三日,吳叔的乾女兒和葛子成親
去。原婉然不假思索道。
趙野沉吟:你那幾天忙
在天香閣,吳叔看著你長大,葛子跟著你長大,是自家叔伯兄弟,我怎麼都要去道喜。原婉然略停話語,又道:北里晚間做生意,大多客人吃喜酒只能略坐坐。可是婚禮一輩子就一次,總要熱鬧些才好,我們既然得閒,就去充充場面。
趙野含笑握了握原婉然的手,續念道:八日,吳千戶給孫子作周歲宴。
也去,原婉然一口答應:吳千戶是你大哥頂頭上司。
阿婉,在原婉然身畔另一側,有人道:吳家筵席不去無妨。
原婉然翻身轉向話聲響處,那兒躺著韓一。
這日午後,韓一和趙野在西間回覆往來書柬。原婉然在旁做針線,瞌睏上來,三人便一齊上炕午歇,睡醒了只是懶懶的不願起身,趙野便拿著謮柬閒話。
當下韓一道:官家擺酒往往吃到一更還不散,你白日忙了一天,晚上再要應酬,太耗精神。吳千戶雖是上司,終不比葛子和我們家親近,我獨自赴宴得了。
原婉然道:不打緊,到得八日,坊裡新人該學得差不多了。橫豎周歲宴不興吟詩那套,左不過向主人家賀喜話家常,吃吃喝喝,聽樂伎彈唱,並不如何費神。
韓一輕撫她鬢髮,你和人往來,若有半分不自在,千萬別勉強。
他升官後,更多長官內眷向原婉然邀約宴聚,原婉然為丈夫求個人和,也斟酌著和她們走動。
原婉然道:你在軍中受倚重,那班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待我比待旁人親切。自然先時我不諳官宦人家行事規矩,應酬有些吃力,如今好多了。多虧婀娜,她派阿葉教我大家禮數,否則我獨個兒摸索,不知要抓瞎到幾時。
韓一和趙野雖則知曉交際法度,卻多屬於男子那套,教不了原婉然多少婦女禮儀細節。一日原婉然和田婀娜閒話,提起這層煩惱。
田婀娜因說道:嫂子,你知道我手下娘姨阿葉,被沒入教坊司以前,是望族女眷。她知書知禮,嫂子你要是願意,我打發她過來,你在禮儀上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她。
原婉然忙不迭道謝答應。
這時原婉然向韓一道:從前我只知道,在有身分的人家,女眷送客就送到二門。經了阿葉解說,方才曉得大戶人家不只如此,還依彼此輩分決定送客送到內宅遠近何處。比如晚輩客人告辭,長輩只在屋裡相送,並不出房;二門外頭路上,則由下人送客,送到哪處也依下人男女和職務有所不同。
韓一道:辛苦你了,平日忙繡坊的事,閒了還得學這些繁瑣規矩。
原婉然笑道:你和趙野全力支持,讓我安心做自己喜歡的營生,在家裡搶著包辦一應家務,在家外堵旁人口舌,不讓他們說我是非。
她如今是從五品副千戶娘子,算來有些身分,家中並不缺吃短穿,且是年輕媳婦,卻被養在深閨,反倒繼續早出晚歸作繡娘營生,有違大夏常情禮法。街坊與相識之中,有那守舊好事者,或在人前打趣,或在背後閒話,露出兩兄弟夫綱不振,管不住媳婦的意思。
韓一和趙野不為所動,對人誇讚原婉然刺繡天分過人,大材正該大用,他們引以為傲,並聲言我們胡人,不忌女眷在外走跳闖蕩。
如此這般,日子久了,旁人沒了嚼舌根的勁,提起原婉然家光景,說句胡人家風如此便帶過了。
原婉然續道:你和趙野周全我,我也想幫襯你們。你們兄弟在各自行當嶄露頭角,和詩禮官宦人家的往來一天天多了起來,我學些眉眼高低,待人接物更合禮合式,替你們長了面子,自家也開心,還增長見識。這就像古人說的:有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
韓一湊來與她額頭相頂,趙野在她身後環住她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