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耳力好的人是能听得出骰子里的点数的。赵星野看了莫如晦一眼,又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将桌上散落的铜钱一枚一枚拾进了荷包。
莫如晦已赢得太多,他每赌必中,周围赌客也忍不住跟他一起下注,每猜中一次大呼小叫一通,然后扯着莫如晦再赌一局。一局复一局,局局无穷尽也。荷官频频侧目,最终按奈不住,冷声提醒道:“公子,人要知足,见好就收。”
赵星野早在收够一吊钱之后便不玩了,只在一边津津有味地旁观莫如晦和赌坊荷官比斗。没错,早在赌场连换三个荷官还是未能教莫如晦输一次时起,这场本意只是玩乐的游戏性质就变了。
荷官的提醒更像是警告,随着他话音落下,人群中突兀地多了几道凶蛮的身影。
赵星野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想看看莫如晦会如何应对。按照他的本意,他还挺希望看到一场单方面的械斗的。
可惜莫如晦不知他心中所想,笑眯眯地将散碎银两跟赌坊换成了便于携带的银票,然后才在对面核善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赌桌。
出了万德庄,外间已是华灯初上。
莫如晦对赵星野提出抵足而眠邀请,赵星野婉言拒绝,并建议对方尽早离去,以免被赌坊寻仇泄愤。
莫如晦慢悠悠打开折扇,狐狸似的眼睛媚意横生:“多谢行冶关心,我这便走。只是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中好生不舍。”他朝前迈了一步,手中折扇下落,想去挑赵星野的下巴,却被对方状似无意地躲过,只好作罢。
赵星野笑道:“山高水长,有缘自能再会。”若不再会那就证明无缘,强求不来的。
莫如晦深深看了赵星野一眼,但没再说什么。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回程路上,赵星野想到了什么,突然掀开帘子,从荷包中取出两枚赢来的铜钱,一人一枚发给友仁友义兄弟俩,并叮嘱道:“不要和桃儿说。”
友仁机灵,猜出这铜钱含义,笑嘻嘻收下,道:“少爷放心,咱们嘴最严了!”
友义也收了铜钱,但没说话。
回了赵家,赵星野先去拜见了赵母。
赵陈氏四十许岁,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她出身书香门第,气质温婉,但身为当家主母,主持中馈多年,身上自有一种威严的气度,赵星野在她面前下意识绷紧了神经,拿出当年见教导主任的心态,献上十二分的恭敬和小心,安静听训。
好在赵夫人虽然言辞严厉,但对自己的儿子还是疼爱更多,眼见赵星野神情紧张,喏喏不敢言的模样,她心中一软,叹一口气,嘱咐两句多专心功课便大发慈悲让赵星野回去了。
赵星野安静如鸡,一直出了文华苑才长吐出一口气来。
他方才一直提心吊胆,除了不知道如何面对老夫人,更怕自己行事风格有别原主太多,被识出冒牌货的身份来。
不过经过他的观察,赵母似乎并未发觉异常。
赵星野想着心事,闷头往自己院子走,冷不防路边响起一道轻笑,把他吓了一跳。
定了定神,才发现是桃儿,她打着只烛火昏晦的纸灯笼,俏生生立在阴影里,不言不语的时候像个鬼,但一开口,那种诡异的气息便烟消云散了。
她提着灯笼朝赵星野走过来,脸上笑意温婉:“少爷,您回来了。”
赵星野按了按狂跳的心脏,强力克制声音不要颤抖:“你怎么来了?”
“晚饭已经备好了,奴婢久不见您回来,怕有什么事耽搁了,就出来迎一迎。”桃儿走到赵星野身旁,抬眼看着他,烛火映在她的眼中,忽明忽暗。
赵星野突然想到白日里桃儿为自己系腰带的场景,心中一慌,赶忙转开了视线,提步往前走:“我确实有些饿了,不知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桃儿抿唇一笑,不紧不慢跟上。
两人的影子打在身后,互长忽短,忽近忽远,慢慢的,又融在了一起。
……
夜里,赵星野趴在桌案上写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