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道髻的镇元子端起一杯茶,嗅了一嗅,发现自己根本没心思喝,平日里这茶盏中的闲淡气息,反而让他越发的愤怒了起来,将那茶盏往桌上一丢。那茶盏落得不稳,将盏中茶水洒出大半。好在镇元子还记得这套茶具跟了他无尽岁月,没有扔下地上,所以这茶盏只是在桌上摇晃了几下,转而了无声息。
镇元子指了跪在面前的燕赤霞,问道:“你有多少年没有求过我了?”镇元子看着眼前的“幼徒”,当年相识点点滴滴,于他这与世同君而言,不过眼前一瞬,那个一脸倔强的少年,发誓要擒尽天下贼人。只是时光易过,这徒儿一脸茂盛的大胡子已化灰白,那一脸倔强早就替作沧桑,看上去,倒似比他年轻不了几岁。
燕赤霞跪在地上,双眼也不看向镇元子,只道:“那年,我求过你……”是啊,我当年求你救她一命,你偏不肯,燕赤霞没来由的想起了那个笑着告诉他“我们是朋友了”的丫头,又道,“求你救他。”“他”自然是在屋内躺着的宁采臣。
镇元子忘记不了,当年漫天鲜血中,那执剑的少年就再也没叫过他一声“师父”,内心的愤怒渐息,转而化作一阵郁气,道:“皇朝更迭,老道岂能旁观?我要带了那女子魂魄前来见你,你又偏不让,你到底是要闹哪样?”
燕赤霞只道:“求你救他。”
镇元子拂尘一洒,便将燕赤霞摔了一个跟头,骂道“你你你,叫我一声师父,就这么难?”听了燕赤霞的称呼,镇元子肝火大动。看着燕赤霞爬起身来,又跪在自己面前,镇元子袍袖一拂,将他扫落屋外,顺手一关屋门,也不管燕赤霞又在外面跪起,只在口中骂道,“竖子尘根不净,难成大器,不足道也!”
口中骂的凶,镇元子却还真的在琢磨怎么救宁采臣的事了。要不是这大胡子一回来就要他救人,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开始着手施救了。当年那点事,燕赤霞不说,他也知道。这次千里迢迢送燕赤霞,差点被人做掉,怎么也是五庄观欠了一份人情的。
当然,镇元子刚见到宁采臣的时候,居然被他那一身浓重的戊土之气给唬住了,只当了自己的弟子直接收进了袖子,这种自出生以来从没遇到过的糗事,自然也引起了他的兴致。至少,暂时镇元子还想不到宁采臣是怎么练到这境界的。
说实话,镇元子看着躺在自己云床之上的宁采臣,对燕赤霞的怒火更盛,所谓关心则乱,他都把宁采臣带回了五庄观,可能还不救治么?传出去,岂不是说他五庄观没那救人的本事,反倒误了他人性命么?
镇元子一搭宁采臣手腕,就见一阵雷光跃动,转而火光四溢,不时还有几分戊土之气大盛,到得最后那“诸天星宿剑”一丝锋锐之气也生发出来。挥挥手散去这些本能而动的气劲,镇元子算是明白了,宁采臣这会儿五内劲气鼓荡,无法宣泄,郁积胸腑,难以宣泄。
说白了,就是诸天星宿剑不知为何进入宁采臣那雷电世界之中,然后,宁采臣就消化不良了……
诸天星宿剑啊,镇元子一阵头疼,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果然,镇元子头刚疼起来,一道童行至门外,朗声道:“祖师老爷,太上道祖造访。”镇元子心下一阵无语,来就来呗,还来得这么无声无息的。
镇元子还未说话,就听院中一老者声音响起,笑得很大声,说:“元始道友不日开讲混元道果,老道讨了话头,到此一请。”这老道却是生得好相貌,眼如日月吞阴阳,双耳垂肩听八方,披一件杏黄道袍,携一宝贝葫芦,却是开天的道祖,人称的太上。
这道祖一声称道,却不见镇元子回答,正疑惑间,行至屋内,就见镇元子劈了头发,怒气冲天,执了拂尘,就往宁采臣身上抽去,忙慌上前去,劝道:“这是怎的,万千年修行,哪来的这无名之火?”这道祖却是个纯良,不意间落入彀中。
镇元子被这太上一拦,那一拂尘自然是重重举起,轻轻落下,犹自骂道:“这不成器的东西,学艺不精,就去学人争强斗狠。”这话说得七情上面,宁采臣一身戊土之气,太上他老人家也不曾往坏处想,只劝道:“年少时,莫不做些荒唐事,别说这后辈了,别要学那猴子就好。”自从开天起,还从没有人做事做得像猴子那么绝,把他丹房吃了个底朝天。
镇元子怒气不解,但还依了道祖的话,只叹道:“要说争强斗狠也就算了,却还输得这么难堪,这般不死不活的,真是丢尽贫道老脸啊。”
太上心下一奇,道:“看这弟子,一身土行功法已得真传,怎会?”倒不是说宁采臣多么牛叉了,但是镇元子护短的毛病,太上是知道的,这宁采臣一身戊土之气如此明显,还有人敢动他,果然是世事难料啊……
要说,道祖还是开天的慈悲心肠,不等镇元子说话,自顾自地道:“老道还有些岐黄之术,不妨……”说着走上前,一搭宁采臣手腕。
宁采臣将那诸天星宿剑吞入体内,道祖也不能发觉,但是这一接触,便无处遁形,道祖发现这娃貌似好像似乎真的没准就是被自己的那把剑给伤了?
第十九章 心中剑气冽
镇元子眼中饱含着对宁采臣不成器的愤怒,也充斥着对他伤势的关怀,还有着对太上妙手回春的期待,这么有诚意的眼神,道祖都不好意思怀疑他了。龙女那日拎了老三上天缴旨,再赴兜率宫上复老君。
老三只说诸天星宿剑被五庄观的抢走了,龙女连兜率宫的门都没进,撒丫子回南海,不敢再趟这摊子浑水。道祖很仔细地问了几遍,老三只说抢了宝剑的那人一身火系功法,却被一人用袖子拢了,后来才知道这道人是镇元子大大。
老君自唤了童子引这老三出门,当年卷帘将那事做得出格,玉帝才央他炼了这诸天星宿剑,一者施罚,二者也是给那施罚人一个克制沙和尚的手段。当年也算是大动干戈了:
四象顶上取真灵,二十八宿锦上花。
剑成曾见天地动,三界上下谁不夸?
也算是道祖一件称心的作品,不想落入了那五庄观,道祖也是急了,没有考虑周全,再说入门时又扯了闲篇,那与世同君却是个等他上钩的。都说人老成精,更别说这开天辟地之初的道祖了,哪还想不明白。
道祖探了宁采臣的经络,那一剑贯穿前后造成的伤势,于常人是生死之祸,此时已不成大碍。只是那剑气纵横,却是扰的宁采臣体内不安,道祖也不急,朝镇元子扯道:“道兄门人也曾随至上清天,四十八个尽数见过,却不见过这小徒弟?”道祖口中没说,那四十八个别说见过,镇元子每次带了徒弟就上他兜率宫,一口一个道兄叫的亲热,叫完了就换徒弟上,一口一个师伯,也不知讨去了多少丹药。
想到那些丹药,道祖突然觉得自己来这五庄观似乎是个绝大的错误。镇元子抚须道:“却是待他历练有成,再上兜率宫中问候,却不想这徒儿与道兄有缘,早些儿便见上了。”道祖看着镇元子那一副“你懂的”表情,就觉不好,镇元子又道,“只不知是何人伤了他,日后定要讨个说法!”
道祖面上和煦的笑容一滞,暗道:“诸天星宿剑成,还能瞒得过你?”见镇元子总不把那伤人的事往兜率宫上扯,道祖这次是真的懂了,拧开腰间葫芦,半晌才倒出一粒丹药。也不见那丹药如何异象,只一初见,镇元子这般道心,也觉精神一爽。
“此丹取金乌西落之气,月华初生之意,历千百载而成,最善调理诸气。”说到这里,道祖也是一阵肉疼,当年留在兜率宫中的,都被猴头吃了,这一粒虽不珍贵但也是纪念品一类了,“平日也用不上,赠予师侄儿做个见面礼,倒也算得老道一番心意。”
将那丹药一丢,那药丸便在空中化作几道精气,宁采臣呼吸之间便吞了进去。毕竟是道祖出品,不一时,剑气归服,天雷劲也消歇了,离火自止,那戊土之气略作流转,也自归了雷电世界之中,不再乱来。
瞧了宁采臣身体异象渐消,镇元子相当满意,幸亏道祖来此,不然他就只有用那笨办法了,一者移星易宿,以自己冠绝天地的土行之气,将宁采臣体内诸般杂气尽数抹去,同归戊土,自然也少了繁杂之意。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