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岚岫摇摇头道:“儿臣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宫中,回宫后听闻母后凤体有恙,特来探望。过几日就是母后的寿诞了,儿臣让杜鹃缝制了一个菊花枕头。南宋著名诗人陆游素有‘收菊作枕’的习惯,他写过一首《老态》诗,诗中曰:头风便菊枕,足痹倚藜床。菊花枕头有清热疏风、益肝明目、抗感染的功效,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治头痛失眠。虽不是什么珍贵的物品,却是儿臣的一片心意,还望母后不要嫌弃。”
杜鹃双手捧上菊花枕头,方皇后显然被感动了,她示意身旁的宫女收下,语气也由尖锐转为柔和,“难得你还有这片孝心”。
朱岚岫道:“母后的病其实不在身上,而在心上,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语声微顿,又接道:“所谓坤宁宫闹鬼,根本是子虚乌有。那是有人利用母后害怕的心理,故意扮鬼吓唬母后,那个装神弄鬼的人早已被抓住严惩了。”
“当真?”方皇后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可是,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此事?”
朱岚岫叹气道:“那些盯着后位的人,哪里肯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母后。”
有泪水在方皇后的眼角回旋,她悲戚道:“自从我病倒后,延禧宫门庭冷落,和冷宫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真是备尝人情冷漠。后来病情慢慢有了好转,那些来探望我的嫔妃,也是虚情假意,不过是想亲眼看看,我的病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我知道,她们个个巴不得我彻底变成疯子,好让后位易主。”她掏出绢帕,揩拭了一下泪水,又抬眼望着朱岚岫,“你和端妃感情向来很好,难道你不怨我恨我吗?”
朱岚岫痛心地叹息,却平和道来:“怨过,也恨过,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母后也已经受到了惩罚。后宫的悲剧本就永无止休,何苦再去增添更多的悲剧。儿臣愿意努力做到怨中藏喜,恨中生爱。也希望母后能够诚心悔过,悔中顿悟。”
方皇后怔怔的望着朱岚岫,久久,久久,终于悔恨、自责的啜泣起来。
朱岚岫诚恳说道:“母后还是搬回坤宁宫吧,那里才是皇后的寝宫。”
方皇后低低的、喑哑的,几乎有些害怕地迸出一句:“可是皇上,他愿意让我搬回去吗?”
朱岚岫从未见过皇后如此软弱无助的模样,她喟叹着,“会的。父皇也不愿让后宫的争斗愈演愈烈”。
嘉靖听说方皇后想搬回坤宁宫,果然准了,他现在只惦记着尽快让罗刹落网,至于皇后想住哪里,他根本懒得理会。
“你的气量还真是大,方夏瑾这种人,理她作甚?”朱秀贞半靠在昭仁殿内的绣榻上,浑身发软,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朱秀贞已近临盆,听说近段时间总是胸闷气短,心慌得很,嘉靖心疼妹妹,派人将她接回宫中待产。
“姑姑,得饶人处且饶人”,朱岚岫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姑姑的脸色不大好,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候,一定要当心身子”。
“唉,我这是老毛病了,倒是你,脸色怎么也这么差”,朱秀贞伸手摸摸岚岫的脸颊,“你这回出宫,怎去了那么长的时间,是不是你师父出了什么事?”
朱岚岫若无其事地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师父他老人家身体状况欠佳,我多些时间陪在他身边”。
“哦,你倒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朱秀贞也不再说什么,她默默发怔,眼神中带着落寞与沉痛,似乎藏着很重的心事。
“姑姑,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朱岚岫瞧出了端倪。
朱秀贞几度欲言又止,才勉强启动口齿,“你知道吗,严世蕃两个月前娶了一房新媳妇,是正室夫人”。
朱岚岫听得一愣,姑姑怎么关心起严府的家事来了。严世蕃好色成性,妻妾多多益善,熊夫人死后他又早有续弦之意,这也是极平常的事情,可是看到朱秀贞神色大不寻常,她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严世蕃娶的,是谁家的姑娘?”
“是……”朱秀贞的声音变得暗哑,“是柳鸣凤”。
“柳鸣凤?”朱岚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对擎苍情有独钟,苦苦痴缠的侯门千金,虽然骄纵暴烈,却敢爱敢恨,恩怨分明。即便对擎苍死了心,也不可能嫁给她最厌恶痛恨的严世蕃。离开京城前,还听说她要到边关投靠叔父,不过短短数月,事情却急转而下,这样突然,这样让人难以置信!
朱秀贞将头埋得很低,避开了岚岫的视线。
看到朱秀贞反常的表现,朱岚岫的心头疑云聚涌,她将手轻轻搭在朱秀贞的肩上,问得小心翼翼,“这件事……和姑姑有什么关系吗?”
朱秀贞的肩膀抖颤了一下,她猝然抬头,呜咽着:“我虽然不喜欢柳鸣凤,更谈不上和她有什么感情,可是……我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给毁了,我作的什么孽啊!”她一头哭一头嚷:“严世蕃这个混蛋,我恨死他了,我恨不能亲手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