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儿在袁承天安慰下沉沉入睡,这多天来一路北行,山路颠簸已经让人厌烦之极。所以现在总算安顿下来,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去上山打柴——这是每个入门弟子都要做得——为期是一年,旨在锻炼每个弟子意志与耐心。
袁承天和李宁儿年纪相仿,可是他的心智要比李宁儿坚强,因为在这几年乞讨之中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小小年纪之中便刻下了生存不易,唯有坚强的信念,不论在怎样艰苦环境中他也不会低头;可是反观李宁儿七年之中决少走出洛阳城,他没有被别人看不起的时侯,多数是师兄和管家的殷勤侍侯,他何曾有过在雪天中乞讨被人家追打的经历?何曾有过大雨天瑟瑟发抖躲在人家屋檐下避雨的感受?何曾有过饥肠辘辘,在旷野中与野猫共处的惊怖的经历?他没有同龄人的快乐,有的只有含悲忍痛地活着,似乎看不到前程与光明!可是他不妥协,他的内心还有傲骨,因为他信:将相王侯,宁有种乎?谁生下来也没有注定前程似锦,都是后天努力得来的。前朝开国皇帝不也做乞丐和僧人么?可是后来他还是做了开国皇帝!
他总是在深夜胡思乱想,今夜也不例外,心中有事情便睡不着。夜已二更,窗外中天一轮蓝澈澈的月,洒下清冷的光,一地白茫茫,仿佛罩了一层雪。现下虽已是六月,可是气候依旧冷。
袁承天推开木门,走出来,只见山石之旁一簇杜鹃花正开,艳丽之极,他走过去,伸手摘一枝,在那呆呆出神,想起爹娘的音容相貌,不由悲从中来,竟涰泣起来。虽然师父对自己好,可是大师兄他们看自己的眼光,透着成见。谁叫自己寄人篱下,也只有勉为其难,将来自己艺成之日便不留此地,不知为什么他对他们都觉得格格不入,无形之中有了隔阂。
一只有力的手掌拍了拍袁承天的肩臂,一个关心的声音传来:“阿天,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大师兄对你冷淡,你觉得委屈。唉!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谁叫他是我收养的弟子——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所以事事由他,只要不是做出太过头的话我都忍着。”这时赵相承叹口气,转头看月,负手背后,心事重重。
袁承天小小年纪也看出来师父定有难言之隐。袁承天道:“师父,弟子怎么会觉得委屈,只是初见生疏,时间久了便会和睦相处。师父你不必担心,弟子应付的来。”赵相承用手抚摸袁承天的头顶,会心一笑,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如果傅传书有他一半好那该多好啊?可惜这傅传书打小便目中无人,傲慢刚愎自用,自己也教异他为人要宽大胸怀,怎耐他左耳进右耳出,全当耳畔风,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全然辜负自己一片苦心。
赵相承道:“阿天明天早上你和宁儿上山砍柴一定小心在意,因为山上时常有雪豹和雪山灵猫出现,那灵猫倒也无所谓,它不会伤人,可怕的是雪豹和山狼,他们会袭击人,所以你们要小心在意,莫若为师将这烟光信号弹给你们以为防身之备,遇到危险,放出它们同门师兄看见便会出手相援。”
袁承天道:“不用了师父。弟子应付的了,在我乞讨生涯中有好几次都是与狼群对峙,最终还是弟子胜出,所以弟子不怕,师父尽可以放心。”赵相承见袁承天要凭自己实力,不愿授人以柄,也就不再勉强,说些勉励的话便回去了。
袁承天见师父走远,又待了一会儿,见月已西坠便回去。
李宁儿忽地梦呓道:“爹,娘,你们不可以这样走啊?这世间留下宁儿一个人好孤单好寂寞啊!”袁承天见他用手拍拍李宁儿,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他和宁儿两个人都是没有爹娘的孩子,都是寄人篱下,孤苦可怜。师父虽然对他们好,可是师娘他们似乎对他们并不欢迎,似乎还有敌意,以后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也只有看天意,听人事了!
他低头之际见到宁儿幼稚的脸畔是两行清泪,那是思念父母的相思泪,要他这样年龄的孩子承受这锥心之痛,是不是很残忍,可是世间有些事情己无法改变。他为宁儿盖上被子,因为白天还好,晚上还有些冷,不注意的话容易受风寒,那样的话便会精神萎靡不振,腰酸腿痛,喉咙发痛,说不出的难受。他是有过这经历的,那是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因为衣衫单薄,受了风寒,身上发冷,头昏昏沉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在漆黑的夜中他一家挨一家找医馆,因为他真的不想这样死去,他想医馆中的仁慈大夫一定可以为他冶病的,因为那木牌上的“悬壶济世”的牌子总是油漆明亮,无时无刻不在昭示医者父母心,也许每个大夫都仁心仁术罢?他好不容易找到街边一家“济世医馆”屋檐下的那块“悬壶济世”的木牌在风雨中飘来摆去,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将它刮飞,那四个字仿佛没有以前光鲜了,在风吹日照之下,字迹模糊不堪,过不的便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字。他用小手拍打木门,好久,木门才吱吱打开,露出一张胖胖的脸,问袁承天深夜做什么?袁承天说明来意,这医馆大夫便问他有诊金没有。袁承天自然是没有。大夫一脸不屑,爱搭不理便要关门。袁承天苦苦哀求他,说他现在难受的要命,希望他救治一下,将来他讨了钱一定会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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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大夫根本不理睬,他不信这个小乞丐会有钱,看到他寒碜的衣衫,破破烂烂,在风雨中来回扑啦啦飘摆不定,脚上的一双破布鞋,露出五个脚趾,浸在雨水中,竟不知痛。蓬乱的头发,看不出他的相貌如何?原来穷人家的孩子永远被人践踏!没有父母的呵护,别人才不会在乎你!这世界冷暖自知!最终他还是被医馆大夫赶出来,在街上流浪,最后还是在一位好心的阿婆照料好了起来。他不愿在阿婆家的待下去,因为见到阿婆也是家四壁空空如也,自己又怎么忍心打挠她,所以次日天刚蒙蒙亮便不辞而别,因为她怕阿婆知道了不让他走,所以便天未亮走了。他也知道阿婆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可是啊这世道容不下好人!
袁承天不知为什么看什么总是悲伤,总是少有快乐的时候,总在夜深人静时伤痛。他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啊!看不得别人悲苦,尤其这个小兄弟——比自己也小不太的的李宁儿。他们都是悲苦人,有相同的苦难,不一样的身世与经历。今晚不知为何总是难眠,在床榻之间辗转反侧,想到自己这几年的苦难历程,泪水也禁不住流下来。可是啊!世间还有比自己更可怜的人啊!自己这点痛又算什么?
他刚要入睡,忽然听到窗外索索发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翻身下床,推开窗户,只见外边地上有只动物在走动,仔细一看这不是一只猫么?只见它一身雪花皮毛,不带一点杂色,眼睛蓝汪汪,在深夜看来闪着杀光,让人不寒而栗!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不就是师父口中的雪山灵猫么?它这是干什么?一定有所为。
袁承天悄悄推开木门,跟随在后。那雪山灵猫大概心有所系,只是往向走,更不回头。他们曲曲来到一处院落,来到一间房门前,那灵猫停下来,身子一弹跃在那木屋窗户之上,用利爪捅破窗纸,向里张望,还发出吱吱叫声,那是呼唤同伙的声音。
袁承天爬上株松柏树,向木屋张望,只见屋中一只大竹笼,中间有一个硕大的雪山灵猫,长有二尺,高有一尺半,两只眼睛蓝汪汪让人心中害怕。这只灵猫一定是雪山灵猫之王,看它体态形状不是凡物。它被囚竹笼中很是不甘,也是上下跳跃,用利爪去抓竹片,可是那厚厚的竹片是煮透浸了油的,光滑不留爪,所以它也是徒劳。袁承天见它的样子可怜,心想我怎样才能救它出来。
他正在树上筹划,不想树下有人走来。仔细一看是大师兄傅传书和二师兄关俊杰。傅传书来到木屋前,将门锁打开,二个人看了看那笼中的雪山灵猫,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在这挣扎,待三日后师门闭关,那便是你的死期。那时看你还猖狂?”关俊杰道:“说的对,谁让你咬伤了我大师兄,现在可后悔吧?”那灵猫见了这两个恶人得意洋洋,更加愤怒,身上雪白毛发十根根竖起,露出雪白长牙狠命向竹笼咬去,奈何不起作用,竹笼丝毫不受损。
关俊杰拍手哈哈笑道:“果然是个蠢物,等过了这几日杀了,大师兄咱们当作下酒菜,岂不快哉!”傅传书道:“二师弟说的对,我想这灵猫肉一定很好吃。”两个人说完哈哈大笑。竹笼中的灵猫似乎听懂他们说些什么,更加吱吱叫个不休。傅传书心头火起,打开竹笼,手提皮鞭狠狠向灵猫披头盖脸抽下。因为灵猫的后爪被一根大铁索锁住,所以只有在笼中活动,根本走不出,所以只有任人摆布。啪地一声,这一鞭抽在灵猫头上,一记血印便出现,鲜血流下,将雪白的毛发染成红色,可是它眼中没有惧色,只有愤恕,万物皆有灵性,何况这灵猫。适才跃在木窗之上的那只前来营救同伴的灵猫己隐身在屋顶,月光下可见它眼中有泪——是看到同伴受虐,流下伤心泪。
袁承天也是气得几乎要下来与他们理论,但是转念一想不可以,那样非但救不下灵猫,反而会坏了事。自己根本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对手,下去理论只有死路一条,只能智取不可强攻,想到此处心里平衡了些,不再急于求成,只有看准时出手,才能成功。他又稳住身形,透过枝叶向屋内窥视。
这傅传书又挥鞭抽打了几下,见这灵猫满身伤痕,己无力气挣扎,伏在竹笼。这时关俊杰道:“大师兄不要一时半刻杀了它,让它的受几天苦楚,以解咱们心头之恨。”
傅传书恨恨道:“不错,当日咱们捉它的,它不是咬伤咱们,二师弟你还差点失去一条手臂,亏我反应的好捉住你衣带,否则岂止手臂没了,简直连性命也要赔上,你说它可恶不可恶?”关俊杰道:“大师兄,天不早了,咱们走罢。”傅传书扔下皮鞭,二人转身出屋,锁了房门而去。屋中只剩下这只伤痕累累的灵猫。它几次挣扎站起,可又禁不住摔倒。它太虚弱,几天未进食,又加上方才傅传书一阵好打,更是雪上加霜。也许它此刻内心极度仇恨人类,它不知道为什么人类要打杀它们,它们根本没有招惹任何人,却被他们捕杀!它虽是生灵,一样有灵性。它也会反抗,它也有愤怒时侯。虽然它柔弱瘦小,可是并不代表它逆来顺受。天地之间生灵在生死存亡之际都会拚其全力一击,这是生命尊严的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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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屋顶灵猫溜滑下来,跳至木窗向里面那只灵猫吱吱叫着。那竹笼中的本来奄奄一息的受伤灵猫见到伙伴来救自己,也拚其全力站起,无神的瞳孔放大,也拚命吱吱叫着,仿佛让同伴救自己脱此牢笼。木窗上的灵猫用利牙咬木窗,可是丝毫无用,因为这木屋是用这昆仑山上千年柏树所建,坚固异常。这柏树木质坚韧,全是因为昆仑地处边陲之地,一年之中夏季最短只有三个月,其它九个月全是寒风凛冽,冰冷刺骨,所以这柏树非比中原柏树。这只灵猫啃噬半天一无所用,似乎有些沮丧。
袁承天不敢大意悄无声息溜下树来,来到这木屋之前。那木窗上灵猫见有人来,嗤嗤爬上木屋。袁承天在木屋前端详,不知该如何打开这铁锁。忽然地上光亮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直是天无绝人之路,竟是一把钥匙,可不就是方才傅传书所使的钥匙。袁承天喜出望外,打开钥匙。当他走进木屋便闻到血腥,只见那灵猫己气息微弱,似乎不久便要死去。当袁承天打开竹笼,将铁锁打开之后,那灵猫并未站起攻击。它似乎感受到这个少年一身正气,脸上洋溢着春风一般气息,决不是恶人。所以当袁承天将它抱在怀中,它一动不动,并不反抗,它似乎知道袁承天是来救它的。那屋顶上的那只灵猫见袁承天抱着受伤的灵猫走出木屋,见到自己同伴并不挣扎,便知道这少年不会伤害它,所以远远跟随。
袁承天一手抱住受伤的灵猫,另一只手将木门锁好,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将钥匙抛掉为好,让傅传书他们找不到,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想到此处便将钥匙抛掉悬崖,这才转身回到住处。李宁儿还在沉睡。袁承天用热水清洗伤口,并给它了止血药,又将自己舍不得的点心给它吃。这灵猫闪动蓝澈澈的眼睛看着这位好心少年。
袁承天忙碌这半夜,觉得好累,长长打个哈欠,看着入睡的灵猫,心中说不出的无限喜乐;因为做了一件好事,可以挽救一个生命,在袁承天心中是个无量功德。他想明天傅传书见不到灵猫不知该急成什么样子。他盖上被子酣然入睡。睡梦中见到娘亲。娘亲用手抚摸他的头顶,说好孩子,以后多行善事,娘亲在另一个世界也就安心。娘亲说完便走。袁承天依依不舍,用手扯住娘亲衣袖,苦苦哀求,娘你为什么这样狠心,让承天在这个世受苦,任谁都可以欺负,任谁都看不起,凄风苦雨的日子承天换够了,好想与爹娘一起走。娘亲忽地一变脸,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懦弱,你爹见了怕要生气了,我不管你了。袁承天拉住娘亲不放。娘亲甩手挣脱,远远走去。袁承天大声哭了起来。忽然有人推他。袁承天这才从梦中醒来,原来是好梦一场。李宁儿看着他,说道:“袁大哥,你见到爹娘了——咦”他见到地上木匣中那只硕大灵猫几乎惊叫出声。袁承天打个手势不让他出声,怕惊动别人。他将这一切原由说给李宁儿。李宁儿叹道:“师父怎么会收这样的徒弟。”袁承天道:“师弟,这事千万不可跟别人说起,否则咱们都要受牵连。”李宁儿连连答应。这一夜便如此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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