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格格险些叫出声,只因穴道被制无法出声,否则可要惊呼出声。清心格格闭上眼晴又睁开,可是袁大哥好好地在那站着,只是岳停风倒在尘埃,胸口受伤,已是血流不止,正自呻吟!心下奇怪,是什么人伤了他。
她正疑惑之间,只见位高大老者走来,只见众弟子纷纷放下长剑,执手为礼,齐声道:“恭迎师父归山!”原来这人便是王屋剑派掌门林召南,今日正好回山,撞见有人要杀人,心下气恼,心想:谁人如此大胆枉为,敢在王屋剑派行凶害人,真是岂有此理?只是奇怪掌门大弟子范逐臣却去了那里?莫何王屋剑派有人侵犯不成?猛可抬头见到巨石之上的范逐臣,便足尖点地跃上巨石,挥手拍开他被制的穴道,喝问怎么回事。范逐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林召南拿他肩臂跃下巨石,这才看清地上受伤的是自己的弟子岳停风——他素知这弟子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今次见自己误伤于他,也只因他要杀人。袁承天将地上轩辕拿起,插于背后,向林召南施礼道:“林掌门,多谢援手。”他将格格穴道拍开。清心格格喜极而泣,扑入他怀中嘤嘤哭了起来。岳停风见状,气从心头起。范逐臣将他扶起,只见胸口有伤口,鲜血兀自流出。林召南封他胸间乳周幽门、通谷、石关、商曲、中注和四满几处紧要穴道,又拿出本门止血灵药。不刻血便不流,岳停风看着师父林召南说道:“师父,他是朝廷叛逆,反清复明的乱党!”他又一指清心格格道:“她是格格,却被他巧言令色所蛊惑。师父你一定要拿住他,交到有司衙门,请朝廷发落!”
林召南听他一番言语,心中着实不快,知这门徒功名心重,只想升官发财,于民族大义全然不理会,甚而为了己之私可以不择手段,做出为人不齿的事;因为先前的关于他的事迹他是耳闻过的,知道此人不堪大用,甚至为了他所想得一切可以穷凶极,为所欲为,所以心中着实厌恶。——可是念及他终究是岳武穆之后人,也只有稍为惩戒,以期吸取教训,谁想这岳停风非但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利,不择手段,不达目地决不罢休的样子,于是派他下山去江湖历练。岳停风凭着武功投身朝廷,以至发生后来种种情事,今日他又要行凶。
林召南道:“停风,你要知道咱们王屋剑派从来不与官府交接,什么反清复明的事也与咱们无干,何必趟这浑水,自惹麻烦?”岳停风听师父话外之音,似乎不愿理会此事,看情形是要放他们走人!这怎么能够?他有些着急,说道:“师父,不可以!”林召南道:“我看这位少侠不是恶人,让他们走吧!停风,这些年你所做所为师父也略有耳闻,现在你且在山上清修,消除心中魔障方是正道。”
岳停风还要说话。林召南头也不回,足不沾尘地去了,只留下岳停风和范逐臣。范逐臣道:“师弟,且去后山思过崖思过吧!”岳停风虽不情愿,也是无法,师命难为,只有悻悻而去,不忘回头恨恨看了袁承天和清心格格,满是怨毒!
袁承天见这清心格格犹自垂泪,便安慰她道:“我不是好好的么?又没死,你干嘛哭?”清心格格破涕为笑,说道:“袁大哥,清心好怕失去你!”袁承天道:“人谁无死?有人碌碌无为,无声无息,有人为民族大义,碧血丹心,有人……”清心格格用手捂住他的嘴,嗔道:“我不要听你讲这些大仁大义的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袁承天道:“格格这样总是不好。在我们汉家女子一经出阁,便克守夫家,节操为第一。咱们且回京都,我送你回将军府——毕竟海查布是额驸!”
清心格格道:“你怎么也这样老是讲仁义道德?这些是你们汉人大儒和大圣人桎梏人的心灵,让人不得自由,让人一生都郁郁不开心,活在所谓的礼、义、廉、耻之中。千年以降,害死了多少人?你还泥古不化,做那些道学。”袁承天从来循规蹈矩,从来不会超乎礼义廉耻之事。清心格格坐在马匹不再说话。
袁承天控缰在手,在山间小路徐行,只待到了平坦官道再行疾驰。清心格格见袁承天一路无话,气得用小手锤他肩臂,道:“你是不是心里后悔了,是不是心里喜欢人家,说话却倔强?”袁承天道:“这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清心格格道:“你还倔强?你不怕到了京都,我让皇帝哥哥治你罪?”袁承天回头见清心格格笑颜如花,嘻嘻笑道:“我却不怕!”清心格格问道:“却是为何?”
袁承天道:“当年木兰围场有只豹子要伤你皇帝哥哥,余人皆惧,只有我出手击毙豹子,救下你皇帝哥哥,也可说我于他有恩!——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所以他不会杀我的!”清心格格笑道:“你救了我皇帝哥哥,你以为你是个大英雄?可是事过境迁,是人都会变得,你又不是我皇帝哥哥肚子里的蛔虫,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袁承天道:“可是他是个手握乾坤,可以教人生,教人死的人物!我只不过寻常小人物,在这世上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愧为昆仑派弟子,忝列门墙。可是世间萤火虫虽是卑微,但是些许光芒依然可以照世间前行的人,在下不才,亦不甘落于人后!”清心格格见他说话坚毅,仿佛是世间一个不为人知的英雄!——他一生悲伤,见尽人间不平事,受人欺凌,无人为他发声,看着那些恶人扬长而去,他便痛恨自己懦弱,不敢与人争长短,人间世苦难他已习以为常了,他有时便想这世间可有神明,如果有神明为何让恶人猖狂,好人蒙难?可是他总是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看着好人命不久长,他却只有隐忍,别无他法了。可是他心中却有个不死的信念,总有一日扭转乾坤,让世间好人不再受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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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格格见他忧郁的神情,情知他又想起少年时那些往事,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伤心了得。别人家的孩子童年和少年尽在无忧中度过,他却在长街乞讨,尽受别人冷笑和嘲笑,那是锥心之痛,衣衫尽可破烂,可是自尊心的伤害究竟有多大。只有他一个默默承受,无人与他分担,只有一个人背负起沉重生命的枷锁,在黑暗中他从不气馁,只有更坚强,向着光明前行,纵有凄风苦雨也无惧!他比之同龄的孩子更坚强,因为没有爹爹和娘亲卫护,所以一切困难只有他一个人扛,无人分担,无人怜悯,仿佛他是一颗天外流星,孤独而寂寞,悲苦而凄惨,旁徨而迷茫,懦弱而坚强,因为有这样苦难经历,所以他更坚强异乎常人,总是心怀天下,济世为怀,悲天悯人,所以别人看他总是以为他是个怪物,仿佛是个不通世务的人,可是谁人又知他内心的苦楚,纵有万千苦也只一个人抗!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只见当头明月,不见以往英雄!
马行得得,山道由崎岖不平变做坦途,只见官道上有一驿站,驿站之旁有一茶棚,简陋之极,茶棚上搭了茅草,已是向晚时分,只有几个赶路歇脚的客人。他们因为日常奔波,所以皮肤黝黑黝黑,额头都发着光亮,手背都结了茧,可见常年奔波,为了生计唯有如此,别无选择,世间穷苦人只有倍尝艰辛,苦苦挣扎于世间!
格格有些口渴,便与袁承天双双下马,向小二要了茶水。这时回看王屋山,仿佛又近在眼前,可是又远在他方,只见那山势依旧雄伟,说不出的气势迫人。几个乡人见袁承天和清心格格两人相貌非俗,仿佛一对璧人,羡煞旁人,都在窃窃私语,时不时瞄他们二人一眼。格格脸上一红,知他们这个乡人私下品评她和袁大哥,心下窃喜,抬头看袁大哥,只见袁承天镇定如恒,仿佛不知,只不知他此时心里想着什么?
他们吃了几杯茶水,忽觉头晕目眩,看眼前事物迷离,那几个乡人也变得面目狰狞起来,阴侧侧地笑,让人直毛发直竖,说不出的可怖。只见茶棚里厢走出一人。袁承天看着认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谁?格格惊呼出声道:“苏和泰!”这人正是苏和泰,好巧不巧他代替爹爹伊犁将军苏宁杰进京述职,结果从和硕亲王舒尔哈齐那得知皇帝不在京城,悄悄去了洛阳。苏和泰也是少年心性便和红智上人一同前往洛阳,好巧不巧洛阳有司衙门攻打邙山武林盟主大会,结果天下英雄四散而下,只留下残骸。
苏和泰亦知无趣,无意见到袁承天踽踽独行,径上王屋山,便与红智上人远远跟随,以看究竟,后来他和清心格格双双下山,两个人谈笑风生,只见格格风彩如昔,仿佛春花开放,心中不禁又怦然心动,眼前又显那年伊犁城外雪山之上驾着雪犁追赶二人的情形。他们两个人宁可跃下崖同生同死也不愿虏,可说心心相印,想到此处便心头火起,于是二人事先买通茶棚老板,在茶水中做了手脚,放了蒙药,那几个乡人却是平常之人。只是他们中了蒙药,神思迷离,便出现幻觉。
苏和泰说道:“倒也!倒也!”袁承天也无法运功逼毒,扑通一声倒地,清心格格也随既倒地不起。苏和泰得意笑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红智上人道:“公子却要如何?”苏和泰道:“上人,莫如一刀结果了他?”红智上人却道:“不可,公子他适才探他经脉,发觉脉象异样,体内竟蕴有几十年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这可是非同小可之事!以他之能,小小年纪,决难修练此功力,定是有世外高人将毕生之内功心法倾囊相授,否则他不可能有此能为。咱们先不急着杀他,待他醒转,待本座将他内力逼出相传于你,可不是一件好事。到那时公子的武功便可一日千里,非同寻常,这样岂不比杀了他更好!”
苏和泰击节道:“好,还是上人有远见,非常人所能!”他们二人便将袁承天和格格搬上马车,向官道而去。夕阳西下,洒下一片光辉,山鸟归林,离人愁绪,仿佛这世间从来如此,人间恩怨几时了?
这日将近京畿之地,巡防便见紧张,持刀的官兵检查过往车辆和行人,因为近年来反清复明组织似乎死灰复燃,以前本来是日趋势微,不料近来复明社和袁门中人他们暗中杀害了各路朝廷命官,不由让朝廷震怒,布告悬赏缉拿反贼逆党,可是收效甚微,百姓举告者寥寥无几。多铎亲王便在太皇太后那讨口谕,要亲自守卫京城安全,九门提督卢照林也在他节制之下,听命于他。卢照林虽暗中心生不满,可是谁教他是王爷,自己是奴才呢!只有忍气吞声,心想你要立功,我只虚与委蛇,看你张狂。平昔这多铎行事做风蛮横,和硕亲王舒尔哈齐便与他不对付,亦知他心怀不轨,有不臣之心,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也无法上书皇上,如果贸然上书,反而得不偿失,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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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和泰进了城,便欲递折子代父述职之后,再将清心格格和袁承天交给皇帝定夺,他虽对格格倾心仰慕,可是也知这格格身份尊崇,其父是和硕亲王——乃皇上之皇叔,佐助今上处理朝务,皇上也便是清心格格的皇帝哥哥,自己也不敢乱来,纵然其父坐镇边陲重镇伊犁,身为伊犁将军,是为封疆大吏,掌控天山南北,全疆之域,可说权力兵权之威重,举朝无人与之抗敌,可是莫忘了天下乃是他爱新觉罗氏之天下,更有满汉八旗子弟坐镇天下,他伊犁将军苏宁杰纵有天大胆量也不敢挑战皇家权威,所以苏和泰不敢对格格谮越君臣本分,只有屈尊以就,谁教嘉庆皇帝是他皇帝哥哥呢!
红智上人见他刚进京都,便急急要面见皇上,觉得此事太过草率,应该渐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先探听朝中事务,徐后再做打算。苏和泰想想也是,便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午夜时分街上有兵士橐橐走动,还有呼喝声,仔细听来仿佛是“午夜宵禁,人众回避!畏者以斩,杀无不赦。”苏和泰推窗向大街上眺望,只见一队队头戴红缨帽的清兵,面目肃然,罩着杀气,领头军官更是气宇轩昂,右手执长刀,坐下马匹,左手控缰徐行,看外物那神情说不出的颐指气使,仿佛京城之中他便是坐镇天下的人物。红智上人道:“这是多铎亲王的儿子——马尔泰。多查,一向为人阴冷,行事多来一己之好,他还有一妹妹名唤乌林珠,却和其兄性格天壤之别,性情委婉,待下人宽厚,还时常接济京城中穷苦人,让人生敬。他的阿玛和兄长都为人歹毒,她却情性温和,实在让人敬佩!公子,恐怕近来京畿之地又有歹人行凶,挠乱京城治安,是以京城加强防卫。公子咱们先安顿几日,然后再做打算!”苏和泰道:“以京城之守备,江湖上那些乱党终究难成气候!”红智上人道:“也不尽然,你难道不知道变生肘腋,祸起萧墙之说么?有时祸事往往发生于意料之外,所以咱们要谨小慎微,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山更比一山高,不可以小觑别人,处处小心总然不差的!”
苏和泰见天时不早了,月升东方,细柳依依,清风明月,照着帝京,皇宫大内,紫禁之巅尽显繁华,余下街区中民居便逊色不少,灰砖瓦房,平凡中透着无奈。他觉得困了,打个哈欠道:“上人你且回去休息,我去看看偏房中的格格!”红智上人知这苏和泰对清心格格一心情痴,他只是发乎情,止于理,不会做出逾越君臣的事。
清心格格一路被制,穴道被封,不得说话,早已气得不行,怎耐被制由不得她,心中暗恨这苏和泰:有朝一日,身得自由便上告皇帝哥哥那,非重重惩罚于他不可,不然难出胸中恶气。正想到此处,不意门吱呀推开,一人闪身而进,抬头看时却是这可恶的苏和泰。苏和泰见格格满脸怒容,便陪笑道:“格格你莫生气,不日我便将你和袁承天交到皇帝那,让他定夺。”
清心格格扫视了他一眼。苏和泰拍开了她被制穴道,说道:“格格现在我解了你穴道,你可要在皇帝面前美言,莫说在下坏话才是啊?否则在下可吃不消。”清心格格一得自由,便质问道:“你把袁大哥怎样了?”苏和泰见她依旧眷恋袁承天,心中不觉有气,心想那小子有什么?偏偏让你对他如此眷恋?我堂堂将军府的大公子都不如他?
清心格格道:“你莫要对我有非分之想?额驸海查布也不会放过你!”苏和泰心道不错,她已嫁多隆阿将军府,那海查布已是额驸了,自已和袁承天二个人真傻,你太喜欢人家也不行!只因清心格格名花有主,已是不能强求!想到此处心中一痛,不禁失声道:“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苦,此生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不觉情伤深处,难以自己,泣倒尘埃!
清心格格道:“你又何必如此?我在世间也不是最好的,世间尽有比我好的女孩子。你又何必自苦?”苏和泰想想也是,自己儿女情态,太过不该,便收敛戚容,独自离去。清心格格见他踽踽而去,不知为什么心中也是悲苦,好久好久才长长叹息,在夜深中传开,仿佛世间人人都有梦而不可得的事情,谁也无法左右,只有一个人孤寂悲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是遗憾,可是却也无法改变。
袁承天这一路颠簸腰间生痛,好不容易到了京都,因为这苏和泰有将军府的腰牌和信物,便不受守城官兵盘查,一路进了城来。现在宿在这客栈中,穴道被制,只可稍微活动,要逃走都是不能,只觉筋骨酥麻,显是红智上人动了手脚。他只有等待时机。又过二日,这日傍晚,红智上人推门而入,笑嘻嘻道:“袁少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答应?”
袁承天知他不怀好意,只冷冷道:“只要不违背侠义的事咱们无有不允!”红智上人击节道:“好,有气魄。不愧是昆仑派门人弟子。”他然后话锋一转道:“在下要用少侠的内功心法一用。”袁承天道:“只怕不成!”红智上人哈哈笑道:“为什么?”袁承天道:“在下的微末内力怎入上人法眼?”红智上人道:“我家公子武功虽也不差,只是没有深厚内力以佐,是以难以练到武术的最高境地!我探少侠脉博异于常人,身体内似有无穷之内力,这便如江河湖海水之满必溢于岸堤,必要掘口泄洪,方可保全安全,否则堤溃人亡!武功一道亦是如此!本座便借助你任、督二脉之内力转入苏和泰公子体内,岂不是好?你卸去无用的内力,苏和泰得取内力,事半功倍,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他将本来一无是处的事说得尽善尽美,仿佛不是坏事而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