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在江知书眼里“臭名昭著”不是没有原因的,装病逃小检测这种事情他确实干过,还不止一次,但他今天是真的发烧到转动眼珠子就头疼,白天吃了几粒退烧药后晚上体温突然又反弹了,只能去小区旁边的诊所挂个瓶。
秦戈在学校旁边的这套公寓住了快三年,还是第一次来这个诊所,坐诊的大夫给他量了体温后安排了两瓶盐水。
这个诊所和学校校医院差不多大,秦戈付完费,拿到药水后到旁边的注射台,左手手背插上针头后自己高举着盐水瓶去输液区坐着。
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三五分钟过后秦戈发现输液管里有血液倒流也没惊慌,特别冷静地摘下盐水瓶又回到注射台让护士重新扎一次,再回输液区坐下……如此重复三遍后秦戈不敢再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了,像观察实验样本那样顶着自己已经贴了三颗棉花的左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戳疑似鼓起的手背,那针果然又扎歪了,没过多久血液又开始倒流。
秦戈都无语了,第四次回到输液台。他想吐槽一句“事不过三”,输液台里唯一的护士姐姐把锅推给他,说秦戈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血管这么细。
他的左手手背上又多了个止血的棉花球,护士姐姐没把之前的三个摘掉,问秦戈讨要右手,秦戈不依,给出的理由充分,他玩手机用右手更顺手。
“那好吧。”护士姐姐勉为其难地握住秦戈的左手,揉捏侧腕找其他没被扎过的血管,秦戈往诊所外一瞥,突然睁大眼,抽回左手无缝衔接上右手。
护士姐姐看着秦戈:“???”
“我改主意了。”秦戈不愧是飞行员视力,一眼就看到了陈栖叶手里拿着的讲义有作文格子,赴死般跟护士说,“你祸害我的右手吧。”
护士姐姐:“……”
陈栖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原本想缓一会儿再进去,见秦戈就站在诊所尽头的输液台,连忙挥动手臂进屋。他以为秦戈刚开始挂瓶,跑近后一看,秦戈的左手基本上报废了。
秦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杜欣怡告诉我的。”陈栖叶喘着气。
“保安居然放你出来了?”
“嗯,我说同学生病了,我来去给你送试卷。”陈栖叶特意把语文讲义打开,全是作文格子的那一面朝向秦戈。
“……”秦戈乖乖的,任由护士给他的右手手心绑了个小孩子挂瓶才会用到的药盒。
“你是他的同学?”护士姐姐看向陈栖叶,指着秦戈被五花大绑的右手,“你好好盯着他,别让他乱动,不然又要重新扎一针。”
“好。”陈栖叶把纸袋挂在手腕上,取下秦戈的盐水瓶高举,怕压强查不够恨不得把脚也点起来。回到输液区后秦戈给陈栖叶展示自己动弹不得的右手,循序渐进地问:“我现在用哪只手输液?”
陈栖叶说:“右手。”
“写字用哪只手?”
陈栖叶说:“右手。”
“那我现在能写字吗?”
“不能。”
“能完成语文作业吗?”
“也不能。”
“是个明白人。”秦戈掏出手机交给陈栖叶,让他拍张自己左手四个棉花球右手五花大绑的照片传到一个叫“鸽马鸭鸡兔同笼”的五人群里。“鸭”是陈小娴,(1)班的语文课代表是她的同桌,秦戈让陈栖叶上传照片后再附加一句,他右手废了,所以国庆节的语文作业也没有写。
“好。”陈栖叶先是答应,然后在拍完照片后意识过来,“不对啊,你今天晚上挂瓶,和国庆假期的作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秦戈瘫在椅子上,歪着脑袋,双目紧闭到眼角都卡出褶皱,哼出的痛苦的鼻音听起来有哭腔味儿,“我头好痛,好痛……真的写不了语文作业……”
“好好好,我发,我发。”陈栖叶被唬住了,按照秦戈的要求给陈小娴传话,怎么惨怎么来,整个假期都在鬼门关前走的似得。期间秦戈瞄开一只眼观察陈栖叶的反应,陈栖叶一往他这边看,他就马上把眼睛重新闭上,继续哼哼唧唧,仿佛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在疼。
陈小娴去请示江知书了,陈栖叶把结果念给秦戈听:“江老师说下不为例,也让你注意身体,挂完瓶就回家去吧。”
“好嘞!”秦戈马上没病了,神清气爽。陈栖叶看着他眨眨眼,他就又瘫软着腰,无精打采地皱着眉,“头疼,头疼……”
他侧过脸不看陈栖叶。当他不再被语文支配的恐惧袭卷,他面对昨天刚跟自己告白的陈栖叶,还是有些尴尬的。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按理说陈栖叶被拒绝后也应该避着自己,防止两人的关系一再僵化,这人怎么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地来找自己。
他装睡,可就算侧身闭上眼,他也能感受到陈栖叶一直在看自己。以为自己真的睡了,陈栖叶才把语文讲义放在小板凳上,弓着腰身子往前倾,争分夺秒地写。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扭头望向陈栖叶的背影和几乎看不清的一小片侧脸。陈栖叶的后背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姿势都是紧绷着的,像是时刻准备着明天就去高考,他必须精力充沛,必须一天24个小时都沉浸在题海又思路清晰。
可当他握住笔的手托着下巴回眸,他黝黑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倦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