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托尔斯泰的名字,沉默无语的除了秦戈,还有林记和陈小娴。
陈小娴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在林记大腿上紧紧抓了一下。林记痛精神了,又不能叫出声,抿着嘴跟坐在身边的陈小娴对上一眼,就装模作样地继续吃菜,但其实全在偷偷观察秦戈的反应。
“他、他去了硅谷。”陈栖叶微笑着,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免得多生事端,直截了当地告诉江老师,那个名为“万物算法”的软件被收购后只有他一人把全部的股票套现,其他始创人员则继续研发人工智能。
“诶呀,苏联这帮小伙子后生可畏啊。”江老师的用词也很有年代感。但他活到老学到老,退休后接受学校的返聘回来教边缘化的思想品德课,多和年轻人接触,就是不希望自己人生最后的岁月和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割裂开来。
但这个时代变得太快了,快得他被越来越便捷的高科技拖慢了脚步,像个孩子不知所措。如果说计算机科学还在他的认知范畴内,那么时下最热门的人工智能就完全是科幻作品里的概念。
“马思睿没来真是太可惜了。”陈小娴打圆场,说马思睿就是搞算法的,但至于这个算法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搞,不专业的她和林记也说不清。
而就算马思睿真的在场,他也未必能用江老师听得懂的语言解释清楚。陈栖叶一脸爱莫能助,实则藏起锋芒,安安静静不抢任何人的风头。
然后陈栖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陈栖叶并未理会,他兜里的手机随后又震了一下,贴着他的皮肤触感明显。
他只得拿出来。在酒局上看手机很不礼貌,他正要随手放到椅子后面,秦戈看似无意地眼神刚好和他交错上。
陈栖叶动作顿了一下,点亮屏幕,接收到两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怎么不说话?】
陈栖叶之后看向秦戈的眼神特别直接,露骨得差点要涌上泪。他这些年多在国外,国内的号码不常用也从未换过,秦戈的号码换了,却没删除自己的联系方式。
秦戈发过来的第二条是一张陈栖叶在发布会上侃侃而谈的新闻截图,附两个字:【别装。】
陈栖叶记得那场演讲举办于三年前,瞬间错愕,再望向秦戈,秦戈还是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是刚好也有一只手放在桌下,陈栖叶很难相信这两条信息是他发的。
而这时候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陈栖叶对秦戈呼之欲出的浓烈情意。江知书依稀记得他们俩在学生时代的关系就不太单纯,面朝秦戈回忆道:“你的变化最大。你读高中那会儿啊,是最浮躁的,还会做假冒的通行证带陈栖叶出校门,被我抓了个正着。”
秦戈也记得这事。或许是为了带动气氛,他眉宇间昙花一现少年时代的青春气,笃定道:“老师你是了解我的,从来都是我去祸祸别人,还没人能祸祸到我。”
其他人全都开怀大笑。陈栖叶唇角跟着向上扬,酒窝却若隐若现,显得很勉强。
然后他突然有些较劲,主动把话题又引回江老师感兴趣的人工智能,耐心十足地用门外汉能听懂的语汇科普新互联网时代的大势所趋,很快就成了这顿饭的主角,知识和理性的光芒盖过所有人,包括秦戈。
那一刻陈栖叶心生快意。现在的他可以在任何人任何情景下成为焦点,何必要为了取悦秦戈而韬光养晦。他甚至会有些阴暗的念想,想听到秦戈像以前那样不耐烦地将自己贬损,那他就有了正当理由和秦戈对峙,而不是卑躬屈膝。
但秦戈不给他这个机会,将陈栖叶反衬得毛躁不安,不露声色挠得陈栖叶心痒痒,急不可耐。
而江老师还在回味陈栖叶对“万物算法”的科普。像个循序渐进的老师,陈栖叶先是提到物理范畴中的万物理论。
有物理学家在展望20世纪的学科前景时曾评价,物理学的大厦已经落成,上面只有两朵乌云,即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万物理论便是统一这两朵乌云的模型,但万物理论无法跳脱出线性的时间。团队里那些俄罗斯极客便有更大胆的设想,他们企图通过人工智能,找到一种能解释一切的算法,这种算法不仅能解释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还能解释任何现象,狭义的理解即预测未来。
“为什么呢?”江老师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借助人工智能。陈栖叶不是工程师,好在他不是工程师,所以他不会长篇大论实际操作,而是类比——只有机器才能对抗机器。时间的奥秘如同二战时期的恩格码密码机,人类无法直接破译,但可以发明“炸弹”。这台由图灵设计的转盘机器运算量超越了人类。人工智能就是21世纪的“炸弹”,人类无法变成机器,但可以发明出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