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安康城里几家欢喜几家愁。压抑的气氛,冲淡了除旧迎新的喜气。
有了浮生和林廖的供词,加上明瑟的指控,萧王很快便被定罪。御林军抄了萧家,从府中搜出大量与敌国互通的书信。
我不知道那些书信的内容,但我总觉得不一定是萧王所为。他是盛极几代的权臣,难道真的会这般疏漏,将书信这样的证据留在府中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朝曦觉得整治外戚的时机到了,那么萧家的大限也就到了。只要能堵住悠悠众口,伪造一些书信又算得了什么。
萧王之案牵连了不少人,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纷纷与萧家撇清关系。与此同时,也有人受益,就是明瑟。
明瑟的供词中,萧王对她有笼络之意,但她并未答应,而是与之斡旋,掌握了萧王大逆不道的证据后,才向江朝曦告发。
我按照江朝曦所说,再也没有管这些事情,只在咏絮宫里静养。一切的消息,都是花庐从宫外打探回来告诉我的。
“娘娘,皇上赞容妃深明大义,主动揭发萧华胜的罪行,已经被皇上擢升为容贵妃,册妃大典待明年举行。”
花庐一边为我穿上一件大红绸缎夹袄,边絮絮地道。
我点点头,道:“明瑟这次立了大功,升为贵妃也是应该的。不过皇后是萧家的人,萧家一倒,皇后哪里还有地位,摆明了这以后就是明瑟掌管后宫了。”
正说着,忽听宫外有人尖声细语道:“奴才小扣子求见贤贵嫔。”
那人正是在朱文手下当差的小太监。这些天来,江朝曦每日都要在暖心殿批阅奏折直到深夜,每日都遣了小扣子来送些取暖之物和膳食。来的次数多了,我也就只让花庐应付了事。
花庐会意,施施然走出去,片刻之后回来,道:“小扣子说,皇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派了些滋补的膳食,吩咐娘娘注意保暖,好生养伤。”
我淡淡一笑:“收着吧。”
花庐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支支吾吾地道:“娘娘怎么还能如此淡然?本来,这功劳该由娘娘来立,这贵妃之位该是娘娘的,但是皇上突然让容贵妃讨了这个巧,娘娘不觉得可疑吗?”
可疑?
我不以为然地道:“皇上决定的事,本宫不想多做揣摩。”
花庐低下头去,默默不语。我想了一想,道:“明瑟擢升,应该对我的恨意也淡了几分吧。花庐,你挑些上好的绢料给容妃送去,以示贺喜。”
花庐不甘心地道:“娘娘,她当日用白竹散害你,你真的不恨她?”
我摇头道:“恨来恨去,也没什么意思。”
一群宫女鱼贯而入,手里都提着大红灯笼,朝我盈盈一拜。花庐调皮地执着我的手,使劲地搓了搓,笑着对我道:“娘娘,除夕很快就要到了,咏絮宫里要好生装扮一下,添添喜气。”
宫女们忙里忙外地挂灯笼,咏絮宫顿时热闹了许多。我也来了兴致,让花庐给我系了一件毛氅,靠在美人榻上发呆。
絮雪纷纷不自持,乱愁萦困满春晖。有时穿入花枝过,无限风儿作泪飞。
在这样的雪天,偷得浮生半日闲,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挂念,是多么雅致的一件事。
良久,手指有些冷,我才停了琴,抬头看宫檐下的一朵朵灯笼红艳如火,内里有一株小小的火苗跳跃,和天上纷扬而落的雪花两相映照,如梦似幻。
那样的梦幻,我曾在一个少女的眼中看过。
我看了一会,心里蓦然添了一丝落寞,对花庐道,“给本宫找件毛氅,再准备些小菜,随我去一趟天牢。”
花庐吓了一跳:“娘娘,这天寒地冻的,地面打滑……再说,天牢那种阴气重的地方,不适合娘娘这种身份尊贵的人去。”
“哪有那么娇贵,已经能走了。”我痴痴地望着长檐下的一排嫣红宫灯,“更何况,不去的话,心里总是有个结解不开。”
雪停了。
一场雪花扬过,御花园里的植被都成了琼枝玉树,又仿若是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
抬头望宫苑层层叠叠。有的楼阁足够宏伟,可是走得不多会儿,又有更高更气派的宫阙伫立在眼前。
就好比,人们对皇权的欲望,永远都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