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李墨霞说好要来学刺绣,可现在天已经黑下来,还不见她登门,黄大香倚在门边等着,有了这难得的空闲,才感到好些的疲乏,她竟然忘了自己还没有吃饭,靠着门框便打起盹来。
不一会,龙嫂风呼火急地进屋:“香姐,香姐,我遭冤屈了呢!”
黄大香一惊,立时惊醒过来:“出什么事了?你快坐下来说呀!”
“大香妹,你得借几块钱给我才好,我急着要用呢!”龙嫂没肯坐下来,“我这个月还没做满工,不便向主人家开口要钱,再说,也早超支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黄大香挑亮油灯,“你别急成这样子呀!”
“哎呀!那些丧尽天良的造出些没牙没舌的话来,”龙嫂指天划地,十分激动地,“他们硬说我家连贵伢子不姓龙,是野种,果真这样,便拿我去下油锅,扔火坑,千刀万剐也活该;可老天作证,没有这种事呀!他们是要赶我母子出门,要占那份田产,真是黑天黑地要人的命呀!”
黄大香明白了。龙嫂家的族兄弟都很强暴,时常凭白无故欺侮这孤寡母子。
龙嫂的儿子连贵在她丈夫死后六个月出生,对这个遗腹子,龙家族人早就散布了一些流言,现在看来,他们果真要动手侵夺龙嫂那一份赖以为生的微薄产业了。
这类事情在乡下司空见惯,结果往往没有救路,黄大香说:“如何是好呢?就怕几块钱也顶不了事呀!”
“这是龙家叔老爷出的主意。”龙嫂说着,抹起眼泪来,“我去求他,他答应为我说话,但让我一定得办桌洒席,我哪敢说不办?”
“你叔老爷真能为你说话吗?”黄大香更为龙嫂担忧了。
[插叙]这位叔老爷是龙家的族长,常竖着一根长烟竿在小镇走动,那铜制的烟杆头足有一斤多重。他能说会道,是远近闻名的讼棍。闹起宗族械斗来,他一呼百应,往往是,拖猪宰羊,捆人拆屋,全凭他一句话。
[返回,心语]黄大香:如果叔老爷真肯帮龙嫂,事情还好办,可他又是个出了名的色鬼,谁知他安的什么心?
“现时族兄弟们全都不认人,侄子辈更凶。早上来我家,见着东西便往外扔,磕头作揖都不顶用,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龙嫂万分无奈,“这些丧尽天良的!”
“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黄大香掏出两块银圆,“你先拿这钱去买点酒肉,不够时再赊欠点,以后想法子还就是了。”
龙嫂接过钱,用衣襟抹了一把眼泪,“大香姐,你真是修福积德了,老天定会保佑你和石贤得到好报的,我母子更是永世不会忘记你这大恩大德──我该走了。”
黄大香跌坐在门边的竹凳上。这倒不是为着手上仅有的两块银圆给了人,见到这种情形,她是不能不给的,她只有几个真情相见的穷朋友。
[插叙]在老家时,龙嫂与黄大香相伴长大。龙嫂是个独生女,她那单身的父亲极为疼爱女儿,也喜欢女儿领回家去的女伴们。他常玩笑地对人说,他的女儿是花朝那天出生,定是花神送来,不遇个英俊多才的少年郎是决不出嫁的。
龙嫂长黄大香一岁,早一年出嫁。她父亲为她选定的丈夫模样倒还不错,家里也有些许田地产业,但那婆婆对儿媳的管束极为严厉,平时不让她出门半步,既使回娘家,每年也不过一二次,而且多有限制,傍晚回来,第二天还得赶早回婆家去做早饭。女儿说起这些,父亲后悔不已,可只能摇头叹气:“生米已成熟饭了,我还能够怎么样呢!”
黄大香出嫁后,她与龙嫂竟有二三年没见过一面。一次,龙嫂来小镇给婆婆求方取药,顺便在黄大香家吃了餐便饭,说起婚后生活的不幸,龙嫂放声大哭了一场,她难对付的不仅是婆婆的叼钻刻薄,更难经受的是丈夫的凶狠歹毒,常对她动拳动脚,一不如意,还兴罚跪饿饭。
第二年,龙嫂的父亲亡故,龙嫂便被丈夫一脚踹出大门。
这样,龙嫂便来到了小镇,黄大香介绍她给人临时帮些佣工,没去处时,便在黄大香家落脚。
当时,黄大香的丈夫有位姓龙的朋友,为人重情重义,只因家境贫困,三十多岁尚末娶亲,经黄大香说合,龙嫂也情愿嫁他。
[解说]自这以后龙嫂才叫作龙嫂,以前黄大香对她多以“花花”相称,这是龙嫂的父亲呼叫女儿时常用的爱称。“花花”曾经是这个孤独老人的掌上明珠,心头的痛肉,可偏是这“花花”命运不济,风雨过后又遭了严霜。
虽然龙嫂夫妻俩相处和睦,但不久丈后夫染上肺痨,一病三年,不幸身亡。
[解说]从此,龙嫂再不敢提改嫁的事,这个实例似乎也成了黄大香害怕嫁人的借鉴。
[返回]眼见刚才龙嫂来这里的情景,黄大香不免同病相怜,物伤其类,一种莫名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心语]黄大香:龙嫂是个坦白真诚,胸无芥蒂的女人,从来生不出一丝歹心邪念,她是遭遇上了天大的诬陷。现在,族人要欺凌寡妇,肯定先看过了族长的脸色,说那个叔老爷愿意救她,恐怕会是凶多吉少啊!
黄大香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左青石神位前的香火快要熄灭了,大香嫂起身去续上了一柱清香,为这些苦难中的姐妹祷告。
[场景2]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