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从安史之乱后,唐朝的藩镇之祸愈演愈烈,形势犬牙交错,局势动荡不安。而五代十国,则是藩镇之祸的“升级换代版”,在“量”上并不比唐朝藩镇多,但在“质”上却远超过唐朝藩镇之乱给社会造成的巨大灾难,毕竟唐朝藩镇之乱有一百五十多年。而五代只有区区的五十多年,加上十国也不过八十年左右,所以混乱程度更加严重。怪不得欧阳修在著《新五代史》时不住的呜呼:“五代不仁之极矣”。
虽然五代是著名的乱世,但并非是一无可取之处,在五代前期就曾经出现过一个短期“盛世”,就是唐明宗李嗣源“长达”(相对于五代的那帮短命皇帝)八年的执政时期。虽然这个“盛世”在“量”和“质”上都无法和昭著青史的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提并论,但相对混乱至极的五代历史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喘息时机,让在战乱中饱受苦难的老百姓们多了一丝对生活的企盼。
唐明宗李嗣源和唐庄宗李存勖一样,都是沙陀部人。但和李存勖不同的是,李存勖本姓朱邪,而李嗣源生下来却连姓什么都与史无考,只知道名字叫邈佶烈,李嗣源这个名字还是他被李克用收为义子后给起的。
在乱世时代,象李煜这样的书呆子是吃不开的,想不被别人吃掉,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学会吃人的本事。李嗣源就是这样,他十三岁时便能骑马射箭,而且射雁的技术尤为一绝,每发必中(估计李嗣源的外号应该“小李广”,呵呵)。他的义父李克用很宠爱他,更何况李嗣源曾经救过他一次命。而李嗣源真正轰动江湖的是在乾宁三年(公元896年),李嗣源奉命去郓州救援被朱温围困的朱瑄,只带了三百人便杀败当时强悍的汴州军,把朱瑄从虎口中夺了回来。之次河东军被魏博军节度使罗宏信偷袭,李嗣源断后让前军撤退,李克用给他的部队命名为“横冲都”,一时间,李横冲的大名响彻河朔诸镇。
在李存勖和朱友贞长达十年的争夺中原统治权的战争中,虽然李存勖的军事天才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功劳不可能只归于一个人的账上(虽然李存勖坚持这样认为),周德威、李嗣昭、郭崇韬这些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功劳最大的,无疑是李嗣源。当初李存勖在郓州全歼王彦章的时候,李嗣源就劝他偷袭汴梁,擒贼擒王。李存勖同意后,李嗣源率兵直扑汴梁城,朱友贞畏俘自杀。李存勖曾经动情的牵着李嗣源的手说:“我的天下可以说是大兄你打下来的,以后我们一起共享富贵。”,虽然没多久李存勖就把这个承诺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嗣源从戎三十多年,大战小战数百起,在军中的威望极高,人称李令公,这也是李存勖渐渐对李嗣源疏远的主要原因。在乱世中,失去民心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失去军心,其实在“盛世”中何尝不是如此。
由于李存勖的昏愦糊涂,酿出魏博兵变,导致李存勖兵败身死。不能说李嗣源对此一点责任没有。事实上,李嗣源的“无责任过错”和赵匡胤的“无责任过错”都不过掩人耳目的政治表演罢了。
当然,我们不能因此指责李嗣源(赵匡胤)不忠于李存勖(柴宗训),一个人的忠与不忠不在于“小我”的表现,而在于“大我”,即是否顺应了历史发展的潮流。李存勖虽然是军事天才,但在政治上远不成李嗣源成熟,所以李存勖灭梁仅仅三年便迅速腐化坠落。后唐局势岌岌可危,再次爆发大动乱的可能性非常大,而这时李嗣源站了出来,并迅速稳定住了局势。
李嗣源当上皇帝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在李存勖时代因“刻敛天下之财”而惹众怒的租庸使孔谦,改由任圜以宰相兼判三司。三司是指度支、户部、盐铁转运三个国家财政要害部门的总称,三司使是实际上的国家财政大总管,权力极大,当然也是个肥差使。并废止专职的盐运使、租庸官职务,而由节度使或刺史兼管。李存勖当政时期,政治腐败、贪污盛行。李嗣源为了清除积弊,杜绝后患,不惜痛下狠手。先是把同光朝祸害天下的宦官集团进行剿杀,除了留下一些做为宫中杂役外,把那些因避李嗣源起兵而躲到庙里当和尚的太监,也都给揪出来砍头。而李嗣源对那些“闲坐说玄宗”的“白发宫女”们也大发善心,多数遣归家乡,择婿而嫁(真是善举!)。
虽然李嗣源此时已经富贵至极,但因为他出身民间,所以对民间的疾苦非常关心。李嗣源知道老百姓沉重的负担其实多是由于地方官借着官府的名义横征暴敛引起的,所以李嗣源下诏,让地方的封疆大吏们除了春节等重大节日可以向内廷进奉钱物外,这也只能“千里送鹅毛”,略表孝心,其他时间不允许打着皇帝的旗号搜刮老百姓的财物。李嗣源不仅对“立国之本”的农业进行恢复性改革,还对“四民之末”的商人专下一道诏令,规定一些必要的税收,不允许地方官滥设杂税,以此保证商业的正常运转。这些诏令传到民间,老百姓和商人们欢跃异常,无不齐称万岁。李存勖夺取中原,不仅没让“四民”从朱梁的“暴政”下解脱出来,反而更加痛苦。这次李嗣源的几大举措,深得民心,而且大大的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薛居正评价李嗣源“比岁丰登,中原无事,言于五代,粗为小康。”。
二
如果五代时有居民户口本的话,那么李嗣源的户口本上文化一栏上填写的将是“文盲或半文盲”,李嗣源不认识字。当然,这并不能妨碍李嗣源“好好学习、茁壮成长”的决心,他经常让枢密使安重诲读书给他听。哪知安重诲也是个半瓶醋,识字不多,安重诲说的不知所云,李嗣源听的云山雾罩,两人大眼瞪小眼,很有意思。
不过安重诲还算是个诚实人,知道自己的那点斤两,便对李嗣源说:“陛下,臣虽然受陛下恩宠,入掌军机,大小事体能勉强处理。但臣确实没读过多少书,不能解陛下之惑。还请陛下简选几个大文豪,给陛下讲讲历史课程。”李嗣源觉得这个办法好,便让翰林学士冯道和赵凤入端明殿,时常伴从讲课。
李嗣源尝到了启用新人的甜头,便考虑黜退那些不思进取、满脑子教条的老家伙们,尤其是豆卢革这个老东西,当然不能排除李嗣源想抹去李存勖时代印迹的可能。也该豆卢革倒霉,在李嗣源厉行改革的当口,豆卢革却在皇帝面前耍起了大牌。在朝见李嗣源时,豆卢革不能严格遵守君臣礼仪,有时对李嗣源说些不恭敬的话,让李嗣源很生气。便借着豆卢革多领公务员薪水的问题发挥,把豆卢革和他的好朋友韦说贬到了荒郊野岭,不久将豆卢革赐死。
人事安排向来是中国政治活动的一个焦点,古代也不例外。李嗣源罢免了豆卢革,但却没有具体的人选,他让两大重臣安重诲和任圜荐举人才。这二位本就不没穿一条裤子,自然要利用这个机会党同伐异的,安重诲听从狗头军师孔循的建议,推荐了太子宾客郑钰和太常卿崔协,而任圜又说御史大夫李淇可堪大用,两人各持一词,互不相让。结果李嗣源却说:“朕着学士冯道不错,”冯道连升数级,进了“上书房”,同时入选的还有崔协这个安党成员。
这样的安排很不妥,打破了权力平衡的潜规则,崔协入选即让安重诲觉得皇帝偏向他,又让任圜受到了打击,这样只能加剧两人之间的斗争。在两大权臣互相制衡的政治格局中,不能让一方压倒另一方,否则胜出的一方便会得寸进尺,最高权力便会受到严重挑战。
任圜对此极为不满,虽然没敢公开指责李嗣源,但在日常的会议中,任圜的不满情绪还是不由得的流露出来。有一次他和安重诲在李嗣源面前争论公务人员出差经费的问题,任圜乱发脾气,让李嗣源很不高兴。
退回内宫后,便有宫女乘机说任圜的坏话:“奴婢从来没有见宰相议事时如此意气用事,可能是他没把皇帝放在眼里吧,不然也不敢这样。”李嗣源一听脸色立刻沉下来,没多久,便罢免了任圜。任圜也乐得清闲,回家准备颐养天年,可没想到安重诲还是没放过他,劝说李嗣源赐死任圜(任圜象极了明隆庆首辅高拱)。
安重诲对孔循很是高看,可没想到孔循却嫌安重诲这根枝头不大,想另寻高枝。正好,李嗣源想为已经成年的三子宋王李从厚娶妻,听说安重诲的女儿不错,便要与安重诲结为亲家。可孔循却劝安重诲“相公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必要再结皇亲。”安重诲觉得有道理,便婉言谢绝了皇帝的好意。安重诲是个粗人,哪有老狐狸孔循的花花肠子多,孔循趁机用重金结交李嗣源的宠妃王氏(刘鄩的侍妾花见羞),希望王氏能劝说李嗣源为李从厚迎娶自己的女儿。王氏在李嗣源面前一言九鼎,果然喜讯传来,孔家女儿入选王妃。安重诲一听,差点没气死,大骂孔循是个老狐狸,大滑头。
虽然李嗣源在用人问题上举措失当引起党争,但毕竟他还是有致治太平的愿意。但有人却不希望天下太平,五代时期,战乱对百姓来说是灾难,但对某些军阀来说,战乱却是他们富贵的来源,所以太平对这些靠战争吃饭的军阀来说简直就是灾难,驻节汴州的宣武节度使朱守殷便做如是想。
天成二年(公元927年)十月,李嗣源准备视察汴州,但却被朱守殷理解成了李嗣源要仿效汉高帝刘邦云梦故事,在汴州拿掉他,朱守殷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便起兵造反。李嗣源一听那还了得,立刻将“巡幸”变成“亲征”,让宣徽使范延光和宝贝女婿石敬瑭打头阵。李嗣源随后率大军赶到汴州,下令攻城,城中的官民纷纷逃向官军,朱守殷成了光棍,没奈何,只好聚族自杀,到阴间做皇帝梦去了。李嗣源扑灭叛乱,留下石敬瑭驻守汴州,率军回洛阳。
虽然平定了朱守殷,但想让天下太平,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天成三年(公元928年)的四月,义武节度使王都在定州又反了,距离上次朱守殷叛乱仅有半年的时间。王都是前义武节度使王处直的义子,义武军从唐末到李嗣源时期都一直处在半独立的状态,和中央政府只维持表面的从属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