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道:“右手不有一只吗?”杨杏园举起来道:“是呀,是一只呀,还有一只呢?”
车夫笑道:“您带上一只,捏着一只,哪里还有一只呢?”杨杏园这才醒悟了,自
己不觉笑起来。
车夫拉起车子,不一会儿又到了樱桃斜街。梨云的小房子,杨杏园是已经走熟
了的,他便一直走了进去。上房里面,一个人没有,只见梨云睡在床上,身子向外,
一只手放在棉被外头,拈着一小枝枯了的梅花,放在鼻子边闻着,好像正在想什么
呢。杨杏园脱了大衣,走过去,将手套拉了,用手摸着她的额角。说道:“咦!不
很大烧了。你心里现在怎么样?好些吗?”梨云眼睛望着杨杏园点点头。杨杏园顺
手将她拈着的梅花,接过来一看,正是昨天清早折给她的一枝,问道:“你放在哪
里?还没有扔掉吗!”梨云用手将枕头下面摸了一摸,说道:“你拿来,还放在这
底下罢。”杨杏园当真给她又放下。这时无锡老三提着一壶茶进来了,说道:“杨
老爷几时进来的,你不是说一点钟来吗?”杨杏园道:“哎!真不凑巧,我有一个
堂叔,重病在天津,今天下午四点钟,我要去看他,明天才能回来。我正要和你商
量,老七还是今天就送到医院里去呢?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呢?”梨云在床上插嘴道:
“我一个人上医院里去,我是不去的。”说着一翻身往里睡了。无锡老三道:“你
看她这个小囡样子。”杨杏园道:“我看她的病,这时候好得多,也有点起色,暂
时不搬到医院里去也好。反正昨天来的那个刘大夫,是我极熟的朋友,回头我给他
通个电话,请他每天来看两次。”无锡老三道:“那末,好极了。杨老爷你坐一会,
大概忙一清早,还没吃点心,家里现成的年糕,我弄一点你来吃,好不好?”杨杏
园要拦阻时,她已去了。梨云翻过身来,问道:“你今天要到天津去吗?”杨杏园
很后悔不该在她的当面说出这句话,便走上前,俯着身子要安慰她两句。梨云伸出
一只手来,拨弄杨杏园马褂上的钮扣,一句不言语,眼泪汪汪的流下来。杨杏园看
见她这个样子,安慰了许多话,说道:“我这一去,至迟两天也就回来了,难道就
不见面吗?从前我们一两个礼拜不见面的时候也有,这又算什么呢?”梨云喘息着
道:“你不知道,我一天到晚睡在床上,腻得要死,你来谈谈说说,我心里也痛快
得多。我又没有亲人……”说到这里哼了一阵。杏园听见她这样说,替她设身处地
一想,自己却不忍走。便握了她一只手,坐在床沿上。正要说话的时候,无锡老三
已经端年糕进来了。杨杏园便走过来接着,胡乱吃了一点。一看手表,已经十二点
钟了,想有许多事要办,不能耽搁了,赶紧回去罢。披上大衣,戴上帽子,一看梨
云却睡了。想和她说两句话,又不愿将她叫醒,看见她曲着身子睡着,背脊朝外,
只大半截水红绒紧身儿,全露在外面。便走了过去,将棉被轻轻的牵着,替她盖好。
将她浑身的被都按了一按,这时屋子里没人,杨杏园靠着桌子,呆呆的对床上望了
一会,叹了一口气,才别了无锡老三回去。到家之后,写了两封信,给两个报馆请
假。写了一封给大夫刘子明,重重的托他,医梨云的病。各事办得小有清楚,还只
两点多钟,上车站还嫌早,便决定再到梨云那里去走一转。
杨杏园主意打定,把洗换衣服钞票零用东西之类,收了一提包,坐了车子,二
次再到梨云小房子里来:踏进上房来,便把提包放在外面屋里,然后走进里面屋子。
只见梨云在枕头上侧着脸向里,娘姨道:“杨老爷来了。”梨云回转头来,对杨杏
园望了一望,也没说话。杨杏园伸手一摸她的脸上,又在发烧,便道:“唉!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