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一直想不明白,像他这样人生规划和法制观念都无比清晰的人,怎么会喜欢上顾兰因这种油盐不进又肆意妄为的潜在“犯罪分子”?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了,不管他想不想得明白,泛滥的荷尔蒙摆在那儿,由不得他掩耳盗铃。
在确认自己栽了后,陈聿第一时间修改了人生“十三五规划”——把某个冲动又任性的女混混加了进去,他甚至想好了,等当年那桩旧案查清楚了,黄土底下的血色和沉冤都洗净了,他就跟顾兰因彻底摊牌,然后想法把人带回家,走过场也好,赶鸭子上架也罢,好歹得跟家里那两尊大神混个脸熟。
陈聿想得挺好,可惜计划太丰满了,现实却是个骨感的饿殍,一口吃不成胖子,只能噎个半死。
顾兰因原本想赖在小药店过夜,可是出了伤人案,她第二天又要上班,卓先生担心她大清早出门不安全,好说歹说,总算将她哄了回去。
临走前,顾兰因兀自恋恋不舍,目光如胶似漆地黏在卓先生脸上,小声问道:“我……明天还能过来吗?”
卓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上她充满期待的小眼神,沉吟再三,还是让了步:“如果你实在想来……那就过来吧。”
顾兰因皱巴巴的小脸瞬间舒展开,绽开一个绚烂如花的笑容,然后顶着卓先生微微怔忡的目光转过身,心满意足地走了。
陈聿赶紧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行,不时瞟一瞟这姑娘脸色。左手偷偷捏着右手指节,把每根手指都捏得嘎啦作响,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跟那位卓先生很熟吗?”
顾兰因简短地应了声:“嗯。”
陈聿又试探着问道:“你之前说有个朋友生病了,照看了他一晚上,就是他吗?”
顾兰因又应了声:“嗯。”
陈聿:“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顾兰因脚步一顿,微微一皱眉。
陈聿将蹂躏过一遭的右手插进衣兜里,干咳了两声,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不是多管闲事,就是觉得这人和唐门掌门是故交,又对武林门派十分了解,应该不是等闲之辈,可我从没听霍爷爷提起过这么一号人物,有点好奇而已。”
顾兰因知道自己不该表现得太反常,可她就是控制不住——什么事但凡牵扯上卓先生,无异于拉响一级警报,她整个人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猫,浑身汗毛都炸成了刺猬。
“陈警官不忙着抓捕犯罪嫌疑人,一天到晚净琢磨些无关紧要的事,是闲得蛋疼吗?”顾兰因面无表情,“他就是一普通人,跟这些江湖恩怨没关系,别把他牵扯进来。”
陈聿凭本能觉得顾兰因的反应很不对劲,然而顾小姐打定主意守口如瓶,他就是出尽百宝也套不出话来。
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去管卓先生的来历,因为顾兰因的乌鸦嘴再次应验了,一天后,第二桩袭击案发生,受害者居然还是个熟人。
实事求是地说,市局的效率并没有顾兰因想象的那么低下,不过一天功夫,警方已经围着河坊胡同布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监控。
正因如此,那捅娄子不嫌事大的凶手再次现身时,还没来得及把人打残,就被守株待兔的警方逮了个正着。
陈聿闻讯赶到案发现场时,周围已经拉起了黄线,那是一条窄窄的胡同,被警方围得水泄不通。陈聿钻过封锁线,拨拉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第一眼就瞧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角落里,一只手捂着胳膊,旁边蹲了个急救人员,正在替她处理伤口。
陈聿胸口绷着的那口气登时松了,大步走到跟前,抬手似乎想在女孩脑袋上刮一巴掌,瞥见她胳膊上的血道子,掌风便擦着她的发茬过去:“怎么又是你?现在不是开学了,你不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在附近瞎溜达什么?”
何菁菁抬起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我来买东西,谁知道旁边躲了个神经病,莫名其妙就冲了出来,跟我有半毛钱干系?又不是我招来的。”
陈聿抬头看了秦副队一眼,秦副队会意:“是个黑衣人,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没看清长相,不过看身形是个男人。咱们的人来得很快,他还没来得及伤人就跑了。”
陈聿:“不是说这附近已经布满监控了吗?怎么还让人跑了?”
“有人接应,”秦副队说,“是一辆白色的轿车,突然杀出来,接上人就走,小丫头还想拦着,被拖着走了一段,胳膊也是这么蹭伤的。”
陈聿两条眉毛差点挑出额头,低头看向何菁菁:“你还想拦着?是觉得你那小胳膊小腿比轿车还结实是吧?做事都不动动脑子,你们江湖人士不逞英雄会死吗?”
何菁菁顶着一脑门官司,恨不能跳起来和他对掐一场,可惜胳膊还被医务人员攥着,蹦不起来,只能蹲在地上,输阵不输人地瞪回去。
陈聿:“看什么?我说错了吗?”
何菁菁打量了他两眼,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难怪呢。”
陈聿:“难怪什么?”
何菁菁慢腾腾地拖长调子:“难怪那个姓顾的姐姐正眼都不稀罕打量你,像你这种不会说人话的,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陈聿:“……”
陈警官一时轻敌,被个还在上初中的小丫头猝不及防地捅穿了肺管子,差点直接郁卒。
跟光荣住进重症监护室的煎饼摊老板相比,何菁菁的伤势堪称轻微,连病床都不用躺,处理好伤口就被直接放行。她妈何其芬女士大概是从霍老爷子那听说了经过,直接杀到医院,拧着何菁菁的耳朵就是一通数落:“谁让你去拦的,啊?跟你说了多少回,好好上你的学、做你的功课,别成天沉迷在武侠小说里,就是不听!就是要往身上揽事!你妈的话都当耳旁风是吧!”
何菁菁被她妈揪着耳朵,只能往一边踮着脚,一条胳膊搭在胸前,连蹦带跳地跟上脚步:“又不是我揽事,是那变态自己找上门的,怎么说我也是峨嵋派的正经传人,难道别人上门挑衅还当没看见吗!”
短暂的沉默后,何女士的狮吼功差点把医院天花板掀翻:“你还敢顶嘴!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做白日梦,还能不能干点正事!”
她话没说完,迎面撞见了顾兰因——顾姑娘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事,惦记着峨嵋掌门好歹跟自家师父有过一段渊源,便想过来看一眼,谁知刚一进门就毫无预兆地遭遇了音波攻势,耳膜狠狠一震,差点当场报废。